一眨眼已经是阳春三月, 皇城底下的玉兰开得如火如荼,迎春花招摇地铺满了护城河的两岸, 杏林的杏花儿们也纷纷起苞吐粉,陈晈与邵傅坐在杏林下喝茶,微风拂过,粉色的杏花如同春雨一般,洋洋洒洒地抛下来。</p>
高昌允半个时辰后才到,等他入了座,陈晈和高昌允都嗅见他身上的香粉味儿,待仔细一看, 见他脖子处有拇指大的红晕,陈晈皱起眉头道:“大白天的,你且去哪里鬼混了?”</p>
高昌允眯起一对狐狸眼,右手食指竖起在嫣红的嘴旁, 轻轻地嘘了声,端得生出无限风流:“佛曰:不可说!”</p>
邵傅见他这副风流的模样,确然是十分打眼得紧,怨不得皇城底下原本思慕金绍棠和陈晈的小姑娘们,有一大部分倒戈, 跪倒在他的鹿皮靴下。</p>
可陈晈虽是个喜欢看漂亮的,高昌允却是唯一个在她这里,漂亮起来不顶用的, 高昌允那张越发尖锐的脸蛋做出这副表情, 陈晈只有两个字形容他:贱样!</p>
他巴巴地挪过去同她挤在一起, 身上的脂粉味儿熏得她直恶心,她不耐烦,便一脚将高昌允踢了个颠倒!</p>
高昌允哎哟一声,连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邵傅见他一副紧张了的模样,道:“这又是哪家千金给你做的,是马家小姐?还是夏家明珠?”</p>
高昌允切了一声,道:“那些都同我断了,她们既舍不得我的容貌与温柔,又不敢同家中的父母对抗,我每日给她们写诗送礼物,也写累了,近来新换了一个。”</p>
陈晈听着便头疼,自从上回那伶人霁晴之事后,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这对待感情便比不得之前执拗且痴情,算得上是情殇后的后遗症——对待漂亮的女子,他皆是轻轻勾起嘴角,狐狸眼微微一挑,做出个沉稳又守礼却无端撩人的模样,开头一句一定是:“在下叨扰了姑娘清净,这便走开。”</p>
那声音不急不缓,干净透亮又不拖泥带水,绝对没有半分留下来的意思,咋听起来,确确实实是个正儿八经道歉的语气,再说起他的穿衣打扮,从那后便只是白衣,上头一个泥点子都难得找见,往那大树下或者池塘边一站,手里拿着一根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竹箫,端得一副飘逸超然,同女子答话皆是答了上句,下句便没有的了,十分把握字字珠玑的真谛,恁是将那份神秘感端出了新高度,端出了新境界。</p>
可这天底下的女子就爱吃这一套,殷栩那样的,虽是高昌允效仿的灵感源泉,可他到底是真冷漠,是个生物靠近,若学不好冬眠的本事,是挨不到明年春天的,可高昌允不同,他总在生物快要冻死的时候,送个火折子过去,虽不能起多大的作用,一来二去,你自然认为他待你与众不同,他乐你便也乐,他怨你也怨,爱情的萌芽便逐渐诞生了。</p>
由此推来,女子们也并非是真爱那些不食烟火的神仙,而是爱上神仙们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就好似看折子戏一样,只是这对象换成了日夜膜拜,高高在上的神明,便多了一层隐秘感,人们总是一边看一边新奇地感叹:呀,原来神仙也喜欢这样搞啊……</p>
但高昌允若是搞得干净些,不需要人给他擦屁股,陈晈会很欣慰地给他建议,并助他多把几个妹子。</p>
然而事与愿违,陈晈这半年来,不仅仅要忙于公务,还得替他处理大大小小的桃花案子,单说一个月前,刘大人亲自登门,找她要个说法,责问高昌允如何迟迟不来提亲,彼时陈晈正为吉祥的事儿烦心,心中正是生气,开口便是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反问刘大人找她作甚!</p>
刘大人被噎得无法,只得说出,原他是找了高昌允,可高昌允不认啊。</p>
陈晈更不能主动揽了这个锅,但刘大人不是个软柿子,仗着在朝中的人脉,恁是处处压了高昌允一截,高昌允又是个庶吉士,没甚么实权,陈晈见他被逼得整日躲在家中怪可怜的,这才心软差人去好好地查了那刘小姐的底,原这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竟同时和好几个男子勾搭在一起,高昌允便是其中一个,那小姐肚子里的种不是高昌允的,却打了让高昌允白背的心思,高昌允肯定不干,两人才闹瓣了。</p>
陈晈那阵子火气大,一点都没客气的,也妨管人家是不是姑娘,一抖手,买通了那小姐的丫头,将这事抖出来了。</p>
那刘大人至今在朝中都抬不起头来,姑娘是嫁不出去了,高昌允又开始趾高气扬了起来。可还没趾高气扬几天,这又作妖了。</p>
邵傅老实地建议道:“我说,你且老实些,你要是缺女人,勾栏里那些不够你看的?你就别给枸杞添麻烦了。”</p>
陈晈端起酒杯哼了一声:“邵傅你太天真了,还真不够他看,你去打听打听,青楼里哪家老鸨是不识得他的。”</p>
高昌允嘿嘿一笑:“各有各的味道嘛,勾栏里的自然是风情无限,可闺阁中的女子,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啊,怎能错过?”</p>
邵傅一时间无法反驳,向陈晈告状道:“枸杞,你看嘛!”</p>
高昌允嘿嘿一笑:“我这样对你们也有好处嘛,你们想想,要不是我吸引了这皇城底下姑娘们的目光,等她们看上了你俩,你们说说,你们光是拒绝别人的提亲,是要得罪多少达官显贵!”</p>
邵傅咬牙切齿道:“谬论!”</p>
陈晈却是淡然地喝了口茶,不得不说,这半年来,他名声坏得干干净净,除了公主他没胆子下手,甚么名媛千金,江南名角,皆同他能数出一两件风流的事儿,甚至连千金们的婢女也不放过,真真是京城一大祸害。</p>
不过上门向陈晈提亲的显贵们倒真少了些。然她此时已经不想关心他到底有多少个情人!以及这到底给她带来多么渺小的好处,她只想问问:“你新看上的,是哪家姑娘?”</p>
高昌允猥琐一笑,方才说道:“可听说过礼大学士的千金礼妤馨,文采倒是极好,就是十分的刻板,我用尽了方法,还没见着几面,回回作诗相会,就真是作诗、相会——纸上相会,一张纸上只有诗词,再无其他风花雪月,我若是约她,她不仅不出来,还能连了几天不理我,说我太过轻浮,却又舍不得我的才学,我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挺感兴趣的。”</p>
陈晈一口茶喷出来,一巴掌啪他头上道:“你赶紧给我收手,这姑娘可不是你能碰的。”且不说礼大人陈晈对付不起,就冲着金家,他们也不能动了。</p>
“为何?是她自个上钩的,我还没尝到甜头呢!”高昌允被打脑壳痛,张嘴便是一句反击,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怎么说也得体会一回温柔乡才是,否则,岂不是折本了。</p>
陈晈道:“她是金绍棠的未过门的妻子,你怎可随便惹了她,若真闹出什么丑事,我看金家的颜面必定受损,你不看僧面看佛面,金家二小姐总是要顾忌的。”</p>
高昌允听罢,遗憾道:“这回确实要做一回赔本的买卖了。”</p>
邵傅突然想起陶家千金处处刁难陈晈,奈何陈晈顾着陶涂的面,处处忍让,便道:“我这里倒有个对象,可弥补你的空虚,那陶家千金处处为难枸杞,我是个男的都觉得她烦,你要不要去试试?”</p>
神态恹恹的高昌允这才抬起头来:“这个也不能动。”转头对陈晈道:“这不是你未来的正妻么,长得倒是很漂亮,但是枸杞你放心,你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动的,你尽管放心大胆地爱上她,谁要是同你抢,我帮你!”</p>
又对邵傅道:“你小子懂什么,这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她如此刁蛮陈晈还百般忍让,已然是动了请了!”</p>
“还真不是!”陈晈咬牙切齿道:“我看见她时能克制住自己不动手就不错了!动情?”</p>
高昌允撇了陈晈一眼:“我之前的老相好说她表面端丽贤淑,实际上刁蛮无理,骄傲异常,但陶小姐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女子总是善妒,我那相好的话也不晓得真假各有几分,不过陶大人很器重你,相中你做女婿朝中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我开罪她,怕是不好吧!”</p>
陈晈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真没甚么不好!反正我在她眼底简直狗/屎都比不上,她却总是缠着我这坨狗/屎不放,我处处让着她,她却处处针锋相对,这种人着实讨厌,你尽管去教训她。”</p>
高昌允拍拍着她的肩膀,感慨道:“我给你说,你就是对女人太友好了,可你得分清楚对象啊,这种女的,你让她,她倒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得,你且别管,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她,你信我,半个月后,我保证她对我死心塌地,到时候老子在一脚蹬了她,接着在她最失意的时候,你好好安慰她,此番,还怕她不对你死心塌地?”</p>
邵傅慎重的点点头,觉得此计再好也没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