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中不断传来惨叫，那些脚步急促而仓皇，一阵跑过，接着便是马蹄声。</p>
一个男子手握菜刀蹲在自家大门的门缝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看，嘴里念叨：“三十余人，都是……李老三，这个狗曰的往日不是说为了圣教愿意去死吗？怎地跑的那么快。”</p>
婆娘就站在他的身后，从上面门缝往外看，“骑兵来了。李老三……他竟然跪了。”</p>
“娘的！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极乐世界吗？”男子愕然，随即惊呼，“哎呀！”</p>
骑兵策马从李老三身侧掠过，长刀闪动，那颗人头就跌落下来，咕噜噜滚动着，竟然滚到了这户人家的大门外。</p>
那熟悉的眉眼，以及残留的恐惧和哀求之色……</p>
“啊！”男子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爬。</p>
婆娘呆呆的看着人头，嘴里喃喃，“死了，极乐世界去了……可，极乐世界不是不怕疼吗？他……他怎地怕了？”</p>
婆娘回身，“我知道了，没有极乐世界。”</p>
男子背靠着家中唯一的瘸腿桌子，喘息着，“有，有！”，他近乎于疯狂的捶打地面，“定然有。”</p>
“若是有，李老三怎地那么疼？”婆娘怒了，“他先前还在谄笑，怎地被割了脑袋却那么怕？”</p>
“是人就怕。”</p>
“可神灵呢？说好了有神灵来接引的。”</p>
“神灵……”男子一怔，“今日死人多，神灵大概是忙不过来吧！”</p>
“神灵不是有大神通吗？怎地会忙不过来？”</p>
“我哪知道。”</p>
“教主他们在城外呢！”</p>
“那又咋样。”</p>
“教主有极乐世界不去，留在人间作甚？”</p>
“教主……他们说教主要在人间帮衬着咱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劝导咱们去极乐世界。”</p>
“那他为何去了草原？”</p>
“不去就得给弄死。”</p>
“他为何怕死？为何？”妇人蹲在丈夫面前，眼中也有茫然之色，“他为何怕死？”</p>
“是……教主怎地会怕死？”</p>
这时缩在边上的儿子嘀咕，“爹，娘，世间没有神灵呢！”</p>
“胡说。”男子喝道。“这话谁告诉你的？”</p>
孩子约八九岁，他就缩在桌子边上，“上次我听一个老和尚说的。”</p>
“老和尚说什么？”</p>
孩子吸吸鼻子，“老和尚说，连佛陀都说自己救不了世人，世人只能自救。”</p>
“狗屁话！”男子不屑的道。</p>
妇人怔怔的看着他，“你说佛陀说的是狗屁话？”</p>
男子一愣，“这话哪是佛陀说的？”</p>
“是呢！”孩子说：“老和尚还说，佛陀只是开导世人，他自家就是个开悟的人啊！世间没有神灵。”</p>
男子呆呆坐在那里。“没有神灵？”</p>
“老和尚说，佛法便是什么竹筏，是过河用的。过了河，这筏子就没用了，丢了它。还说什么，谁抱着什么法不放，就是什么执……”</p>
“我执。”妇人是虔诚的教徒，时常去听课。</p>
“对，就是我执。”孩子的记性很好，一双眸子黝黑，极有灵气，“老和尚说，什么佛陀，什么神灵，什么什么……都是我执。你悟了，就知晓了。</p>
那些凡夫俗子在红尘受苦，在什么苦海中沉沦，佛陀和神灵，还有佛法都是一根漂浮在苦海之上的稻草，他们抓住就不放……却不知那只是让他们感悟一切无常都是虚幻的工具，却把工具当做是救命稻草，错了，大错特错。”</p>
妇人一屁股呆坐下去，突然两眼放光，“我儿竟然记性那么好。”</p>
男子本是绝望，闻言缓缓看向自己的孩子，“你还记得什么？”</p>
“我还记得那个老和尚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说，一切会变化的，都是无常的，都是虚幻……谁能看透，谁便是自己的佛陀。”</p>
男子看着婆娘，“我儿这般聪慧，若是去读书……”</p>
“定然能做官。”</p>
“可家中的钱……都怪你，上次那些教众来募捐，你把家中钱财舍了大半。如今儿子要读书连拜师的礼都买不起。”</p>
孩子说：“爹，娘，你们别吵。”</p>
“一边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