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上之前，夏言曾单独和他谈话，暗示若是有机会，不妨给严嵩下个套。</p>
——此战若是能令俺答无功而返，庆之你必将声名大噪，陛下顺势把你推出去，作为朝堂一方。</p>
夏言从制衡的角度分析了局势：战事千变万化，坑严嵩的机会多不胜数。别手软，坑他一把。回京后，你借势而上，便能成功在朝堂立足。</p>
这还是权力之道。</p>
蒋庆之却婉拒。</p>
他只用了一句话回复夏言：这是国战！</p>
蒋庆之捂额，“这事儿换了张居正，哪怕是徐渭，也会毫不犹豫的给老严挖个大坑，唯有我……”</p>
这是我的底线！</p>
可作为新政执政者，最不需要的便是底线。</p>
不，需要，但底线是什么？</p>
是新政！</p>
为了新政成功，可不择手段。</p>
宋仁宗不是不够狠，而是力有未逮。所以庆历新政失败。</p>
王安石够狠，但保守派的力量太过强大，变法失败。</p>
能执掌变法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之辈。</p>
“我就是个异类。”</p>
蒋庆之想到了道爷。</p>
“徐渭他们都看出来了，道爷想来早就有数了。却不说。”蒋庆之叹道：“他在等什么？”</p>
……</p>
永寿宫。</p>
“庆之在作甚？”嘉靖帝问。</p>
“长威伯据说在闭关。”芮景贤说道。</p>
“这是自省？能让他如此的，也只有夏言老儿。”嘉靖帝负手出神看着殿外，“执掌新政而心慈手软，这是误人误己，误国。朕一直不说，不是不忍，而是……许多事，提醒了实则无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p>
黄锦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长威伯其实……他筑京观……够狠了。”</p>
芮景贤嗤笑，然后掩口作惶恐状，见道爷并未怪责，这才笑道：“黄太监有所不知，长威伯曾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咱看来，他的心狠手辣是对外，而非对内。”</p>
黄锦眯着眼，仔细回想了一下蒋庆之的过往。</p>
当街斩杀俺答使者，东南剿倭之战，杀俘筑京观，引发不少人非议，说他好杀残忍，心狠手辣。</p>
而对内，哪怕是对仇鸾那等死对头，蒋庆之却顾全大局，并未肆无忌惮。</p>
这人……黄锦看了道爷一眼。</p>
道爷叹道：“这瓜娃子，重情呐！”</p>
永寿宫中传来了帝王的唏嘘，“情义千金不易，可这个天下，需要的却不是情义。”</p>
在支持新政的人眼中，这个大明就如同是一个身染沉疴的病人，需要的不是温吞水，而是猛药。</p>
……</p>
下衙后，徐阶一身便衣，悄然来到了一家酒肆。</p>
陆炳在等他。</p>
“阁老。”</p>
“陆指挥使。”</p>
二人坐下，相对无言。</p>
上酒菜的是一个百户，上了酒菜后就悄然出去。</p>
冬日的夕阳落的特别早，余晖浸染在门外，看着金碧辉煌。</p>
昏暗的酒肆中，两个相对无言的男子突然都笑了。</p>
“外面金碧辉煌。”陆炳指着外面的落日余晖。</p>
“里面有些昏暗。”徐阶点头。</p>
“这是大有为之时。”</p>
“老夫亦是如此认为。”</p>
“此次风浪之大，比之当年左顺门之变也毫不逊色。我本以为陛下会不表态，没想到……”</p>
“陛下引而不发，便是最蒋庆之最大的支持。”</p>
“说实话，陛下重情，可我从未见他对谁如此百般维护。”</p>
“你陆炳都没见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