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一年的元日大朝会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了。</p>
严嵩父子被团团围住，严嵩冷着脸指指严世蕃，示意有事找我儿子。他回到了直庐值房，晚些还有不少事儿，趁着这个时间他赶紧叫人弄了粥。</p>
“爹，陛下这是疯了吗？”</p>
粥喝了一半，咸菜吃了几根，严世蕃回来了。</p>
“闭嘴！”严嵩喝了口粥，缓缓说：“觉着意外？”</p>
“不只是意外，更是……”严世蕃回头，见没人跟着，便压低声音说：“今日陛下是乾纲独断……最近十年可从未有过的。”</p>
“老夫知晓。”严嵩顺着碗边转着喝了口粥，这种喝法不是什么发明，也不是什么习惯，只是因为粥太烫，顺着碗边吸溜着喝，嘴巴少受苦而已。孩子出于本能会这么喝，大人却忘了这个本能。</p>
“这是君臣之间多年的默契，那些人本以为他会谨守这个默契……”</p>
“所以他们今日志在必得。”</p>
“谁知陛下却把桌子掀了。”</p>
严嵩放下粥碗，夹了几丝咸菜，“味儿不错，喝一点。”</p>
严世蕃摇头，严嵩叹道：“记住了，每逢大事有静气，静能生慧。”</p>
桌子上有一小盆粥，还有一副碗筷，严世蕃勉强盛了半碗粥，喝了一口，那眉心就皱着，“先前爹你走得早，没看到那些人的脸色，像是死了爹娘一般。”</p>
“陛下掀桌子，他们除非谋反，否则只能低头……这便是帝王，明白吗？”严嵩说：“乾纲独断是帝王的杀手锏，除非不得已，不会祭出。”</p>
严世蕃喝了几口粥，冷静回归，智商也跟着回归，“蒋庆之今日也打了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冲着吕嵩去的。”</p>
“吕嵩乃是儒家大将，能力出众。蒋庆之谋划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想到他在这等重要时刻，竟敢冒险。”</p>
“爹，吕嵩今日一番话得罪了那些人，京师士林必然会掀起风浪，那些人会疯狂攻讦他，抹黑他……”</p>
“求仁得仁罢了。”</p>
“求仁得仁？我看他是和蒋庆之臭味相投。”</p>
“这不就是陛下和蒋庆之希望看到的吗？分化瓦解。”严嵩今日冷眼旁观，收获巨大，“蒋庆之冲在前方，为大将。他把群臣弄的焦头烂额之际，陛下出手，一锤定音。东楼，此后大概这样的场面不会少。”</p>
严世蕃觉得咸菜没滋没味的，他冷笑道：“他们冲杀在前不是坏事儿。就说今日，陛下乾纲独断，打了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这等大事儿没有大伙儿的赞同，南方等待陛下和蒋庆之的会是什么？”</p>
“抵制！”</p>
“我们看戏就好。”</p>
“喝粥。”</p>
“爹，你多喝点。”</p>
“喝多了爱更衣，今日事多，可没空。”</p>
“人说吃咸点，看淡些，那就多吃点咸菜……”</p>
……</p>
蒋庆之被留下了。</p>
嘉靖帝和他在宫中缓缓而行，新年第一天，宫中也多了些喜庆，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上面多是吉祥如意的图案。</p>
天气还冷，但蒋庆之却感受到了勃勃生机。</p>
“吕嵩那边，莫要太急切。”</p>
“臣有数。”</p>
“今日你我君臣算是联手给了那些人一巴掌，回过头，南方那边会有些麻烦。朕无法分身，你可有准备？”</p>
“那些人能做的不外乎便是抵制，乃至于破坏。”蒋庆之看到了梅树，拍拍树干，上面突然一阵水珠滴落下来。</p>
道爷止步，伸手摸摸头顶的水渍，回头见蒋庆之一脸愕然。</p>
这个瓜娃子！</p>
“徐阶今日倒是出乎了朕的预料，本以为他会带着那些人出手，没想到却选择了隐忍。”嘉靖帝拂了几下头顶，把手上的水渍在腰侧衣裳上擦拭了一下。</p>
“陛下，今日权贵们没动。”蒋庆之分析道：“这就如同是一场决战，那边主力尽出，这边却只是您和臣。权贵们便是咱们手中的预备队。而他们却再无手段……徐阶老辣，看出来这个局面不妥，便选择了等待观望。”</p>
“预备队。”嘉靖帝负手叹道：“那些人呐！眼中但凡有些家国天下的念头，朕也不至于会把他们当做是米虫，当做是猴儿。”</p>
说来也奇怪，开国皇帝杀功臣从不手软，到了后继者却截然不同。</p>
比如说太祖高皇帝当初杀功臣杀的人头滚滚，无数大案席卷天下，席卷军中。到了成祖皇帝时，帝王和功臣之间的关系却颇为亲密。</p>
蒋庆之觉着这一切都是权力在作祟。</p>
开国功臣们威望高，在军中，在官员中的影响力不小。最要紧的是，这些人会抱团。</p>
在漫长的开国过程中危机四伏，甚至是险象环生。外部的敌人，内部的纷争，单打独斗的人死的最快。所以每个臣子都会主动或是被动的成为某个小团体中的一员……不如此，你在大团体中就无立足之地。</p>
大伙儿抱团在开拓时期没问题，立国后，这种抱团却令帝王颇为忌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