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春天很美。</p>
也很香。</p>
微风送来一阵阵植物在茁壮成长的气息，草本气息的感觉很难言喻，生机勃勃，又有着悠然的味儿。</p>
道爷最喜这等味儿，说能助眠，让人能静心。</p>
静心很难，道爷学道第一关就是静心。</p>
刚开始他以为静心是什么都不想，但老兴王告诉他，静心不是什么都不想，而是想什么都不在意。</p>
也就是无论你的脑子里有多少念头，有多纷杂，你只需不去在意它们，不去琢磨，不去探究，不去关注它们，这便是静心。</p>
至于搬运功夫，老兴王说最高的境界不是搬运，也不是什么调息，更不是什么修炼，就是两个字。</p>
静心！</p>
静生慧。</p>
老兴王看着彼时年少的道爷，摸摸他的头顶，说：“我儿，静心说来简单，可何其难。红尘为何苦？便是因红尘种种欲望引发贪嗔痴，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为之七情六欲勃发，焦躁不安，活生生把红尘活成了苦海。所谓解脱，便是静心。记住，没人能渡你，唯有自渡。”</p>
向内。</p>
这是道爷后来的领悟。</p>
少外求，多内求。</p>
如此，自然不被欲望所牵引。</p>
有意无意间，他把这些领悟传授给了身边的臣子。</p>
道爷曾评价，严嵩就是个俗人，此生绝无领悟大道的可能。</p>
人一旦被外物所迷，就无法静心。</p>
朱希忠资质平庸，道爷说朱希忠俗，俗的最高境界是大俗即大雅。他希望老纨绔有朝一日能勘破这一切。</p>
崔元就不提了，道爷甚至都懒得点评这厮。</p>
按照严世蕃私下的说法：崔元大把年纪了依旧恋栈不去，便是贪嗔痴在作怪。</p>
最后是徐阶，道爷只是意味深长的道：“苦！”</p>
彼时严嵩若有所思，但徐阶却觉得道爷把自己彻底看透了。</p>
近臣中看似最平静的便是他，无论何事，这位徐阁老都能镇之以静，仿佛那颗心永远都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p>
按理，徐阶才是道爷口中资质了得的修道天才。</p>
苦！</p>
什么苦？</p>
忍字心头一把刀……严世蕃后来猜到了道爷的意思，说徐阶此人擅隐忍，贪嗔痴不比谁少，所谋甚大。</p>
——咱们想要什么便出手，想对付谁便对付谁，活的猖狂，活的真。徐阶却只能隐忍。一肚子的七情六欲，却要故作平静，他不苦谁苦?</p>
徐阶寻机奉承道爷，请道爷指点自己修炼。</p>
道爷送他一句话。</p>
——忍，不如化。</p>
徐阶回去后把这句话写下来，挂在值房的墙壁上，每日就差三炷香了。</p>
徐阶觉得自己会一直忍下去。</p>
所以，在松江府的局势瞬息万变的那阵子，京师无数人在盯着他的时候，他看似云淡风轻，以至于新安巷中传来了老夏言的叹息：徐阶此人，忍字之功天下无敌。</p>
隐忍仿佛成了徐阶的招牌。</p>
他主动送上自家的田地人口数目，这是把把柄递给了蒋庆之。</p>
他不能不递。</p>
从多方汇总的消息中，徐阶判断出蒋庆之正在挖坑。</p>
给他那个看似聪明，实则是小聪明，大糊涂的长子徐璠挖坑。</p>
否则以蒋庆之的尿性，岂能容忍这等在他眼中近乎于纨绔的公子哥上蹿下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