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登颤栗着，张口，可喉咙仿佛背叛了他，讲不出谎言。</p>
馀烬之路本就残酷，以善恶如此浅薄的词汇，根本无法衡量工匠。更何况，投身孽物的人，更不必说什麽道德和底线这种不存在的东西。</p>
他所掌握的技艺有数十种，可又有哪种之上没有饱蘸背叛和死亡？他所创造的作品有数百件，可其中又有多少承载期冀丶不包含恶毒机心？</p>
熔炼活体以扬升灵智丶献祭婴儿以萃变物性，剥取灵魂以纯化素材……尘世的无穷众恶之中，自己那一份又是否渺小到能够被原谅和忽略？</p>
季觉踏前，再问：「你是否践行上善之道丶奉持变革之理？」</p>
那平静到近乎异常的声音自残破的工坊里响起，铿锵如铁石，锋锐如利刃，贯入灵魂，回荡不休。</p>
令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尽。</p>
而就在矩阵之中，孽化污染的痕迹再无从遮掩，尽数显现而出，粘稠的漆黑如浓烟一般升起。</p>
早已经……深入灵魂和骨髓！</p>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解开了枷锁。于是，自从进入工坊开始，非攻的灵性里所升起的怒火和杀意，再无从阻拦，充斥了他的意识。</p>
随之一同苏醒的，是季觉灵魂更深处，一缕渺小到难以觉察的火焰。</p>
如此熟悉。</p>
但却和噩梦里所见的那些焰光截然不同。</p>
就像是一度触碰之后便再无无从抹去的烙印和伤痕，亦或者，是自高远之境里，一瞬的交融里所流转而出的祝愿和期盼。</p>
一个微不足道的标记。</p>
可当它被唤醒的瞬间，却如火焰一般，汹涌扩散，无可抑制的笼罩了灵魂丶意识，乃至一切。就这样，推动着他，向前。催促着他，发问。</p>
去履行这一份的使命和职责。</p>
于是，自灵魂之中的璀璨焰光里，他的眼瞳渐渐浮现耀眼的纯白。</p>
宛如燃烧的水银。</p>
自此俯瞰。</p>
「最后——」</p>
季觉垂眸，「你是否还有其他申辩可述说？」</p>
无人回应。</p>
只有崩裂的声音响起，自杜登的躯壳之中。</p>
他的表情痉挛着，抽搐，无从躲避季觉的目光，无从述说任何谎言。</p>
自那肃冷的目光之中，无数孽化的痕迹在剧烈的扰动着，仿佛要逃离这一具不堪驱使的躯壳。但又无法挣脱那隐约焰光的束缚。</p>
明明在其他人眼中，这仿佛只是普通的问话而已，可对杜登而言，却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之内，残暴熔炼，无从反抗。</p>
宛如地狱。</p>
「我……我……」</p>
杜登的表情扭曲，抽搐，遍布血丝的眼瞳瞪大了，奋力的张口，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倾尽所有，嘶吼：「我没有错！你懂什麽，你这种人，又懂什麽！！我只是丶我明明只是……」</p>
想站到更高处而已！</p>
我只是想……</p>
嘶吼和哀鸣，无声断绝。</p>
一只被繁复银色徽记所笼罩的手掌，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断绝所有意念丶话语和反抗。</p>
「投身滞腐，背离变革，奇以造祸，淫以取乱。」</p>
季觉遗憾轻叹：「汝之所成，已再无薪火更新之相，汝之前路，只余残虐虚无之根……」</p>
故此——</p>
——判汝为孽。</p>
轻灵又飘忽的灵质波动，自五指之间扩散，瞬间，笼罩身躯，遍及所有。</p>
灵魂丶赐福丶矩阵……所过之处，一切都在那仿佛和解离术同出一源的恐怖震荡里，灰飞烟灭！</p>
再无任何残留。</p>
这便是汝等逐孽丑类的唯一下场！</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