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句，还没等洪家人看清楚呢。</p>
老苏身后那位，就扑出来冲着洪家老两口“噗通”一声跪下了。</p>
跟着便泣不成声，叫上了。</p>
“二叔、二婶，我是衍亢啊……”</p>
洪家老两口儿都是浑身一阵颤栗，恍恍惚惚地坐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瞅着眼前的人发呆。</p>
他们心里明白，眼前这个，恐怕就是他们昼思夜想，盼了好几天的亲侄子了。</p>
只是有一点没想到，这位的口音和形象与他们的想象，差别太大了。</p>
他的舌头已经捋不直了，京城话带着梗塞。</p>
虽说香港住久了，这倒难免，偏偏样貌也大变了。</p>
他们的记忆里，他们的侄子还是那个身形修长，丰润俊朗的少年郎。</p>
可如今这位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了。</p>
面孔白皙，身材胖胖的，还戴着副金边眼镜，几乎已经看不出往昔的样子。</p>
另外那衣服也别扭，怎么大热的天儿，还穿了一件蓝色的“人民装”呢？</p>
领口还全系上了，实在是看着不伦不类。</p>
好在眼睛后面双俊美有神的眼睛，还带着旧日熟悉的亲切感，没有骄矜与张狂，也没有卑琐与不安。</p>
而且仔细看，也颇有几分肖似其母的神采……</p>
如此，洪禄承和王蕴琳才敢于相认。</p>
“你……你是衍亢？”</p>
“你真的是衍亢？”</p>
“砰砰”的心跳中，多年没叫过的这个名字，一下子打他们的嘴里蹦出来了。</p>
可与之同时，一种沉痛的压抑也涌上心头。</p>
三十年了，三十年了，这几乎是人的半生啊。</p>
这老两口都是滚滚的热泪在眼睛里转了好几个圈，很快迷了他们的眼。</p>
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再难说出半句话来。</p>
倒是洪衍争破除了现场的僵局。</p>
他的一句“爸妈，快让大哥起来啊”提醒了老两口，他们赶紧张罗让洪衍亢起身。</p>
而这时又轮到了洪衍争与洪衍亢相认。</p>
他们可是从小同在老宅住过的兄弟。</p>
虽说血缘上还隔了半层，年龄又差了四五岁。</p>
可当年洪家门儿里的孩子，仅有他们两个，一点不比亲兄弟差。</p>
他们都记着一起爬树摘柿子，一起河里捞小金鱼儿，一起念书背唐诗，一起溜进“衍美斋”偷刚出炉的“萨其玛”吃，甚至效仿大人摆酒闹绝交的那些往事。</p>
于是带着力度的紧紧相拥下，两个男人之间不免又垂了泪。</p>
而徐曼丽带着孩子们这时都也围过来了。</p>
洪衍争赶紧给自己的堂兄介绍，这个是他妻子，那个是他大小子，二小子……</p>
也不知怎么，眼泪竟然是止不住的，哗哗的从这兄弟俩脸上往下流。</p>
结果惹得全家老少又跟着哭了起来。</p>
这一幕，就连旁观的老苏也跟着鼻子发酸。</p>
说实话，他其实很想劝劝，“亲人见面，这是好事啊，还不该高兴高兴吗？”</p>
可他更知道一家人重逢的时候，最不乐意外人打搅。</p>
于是一声没言语，就知情识趣的悄悄出了洪家的门儿。</p>
跟着又一想，倒不如再替洪家去西院看看洪衍武回来没有。</p>
哪怕水清一人在，也得知会她一声。</p>
而恰在这时，《四世同堂》播映的时间到了。</p>
不仅东院，街上各家各户，家里电视都跟拨好了的闹钟似的齐鸣。</p>
准时都唱起了那首骆玉笙的《重整河山待后生》。</p>
“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月圆之夜人不归，花香之地无和平……”</p>
这悠远的京韵大鼓，悲痛惨寂的唱腔，顿时把洪家的哭声又增加一层沉重的份量。</p>
老苏触景生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才转头向西院而去。</p>
哭吧！只有哭！才是宣泄这么多年的别离之苦最好办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