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忘记自己当时是以什么样的表情从她的病房里出来的了。</p>
门刚关上，他就一拳砸到了墙上泄愤。</p>
什么狗屁的期待？没有人期待过他。他们在他不堪的时候弃之如履, 他的小姨厌恶他, 他所谓的老师连他受了整整三年的欺凌都没有发现, 只是满嘴才能天赋才能天赋，在他眼里自己的价值除了跳舞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p>
为什么要为了那帮人的期待去努力去奋斗？他压根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他在他们将自己视如草芥的时候没有感到受伤过, 如今即便他们将他捧在手心里当做珍宝供着，他也不会有半分满足。</p>
陆朝知道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事不如愿就娇气地乱发脾气的小孩，幼稚又偏激, 他没有资格跟她发脾气, 所以只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跟墙较劲。</p>
他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哪里让陆日晞恨不得赶自己立刻离开, 她眼中的决意太过坚定，就连他的恳求和示软也不能动摇半分。</p>
在他第二拳即将砸往墙上前, 有谁轻轻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p>
陆朝回头, 是杨澜。</p>
冷漠如她, 现在脸上莫名流露出一丝出于不忍的温情。</p>
“时间不早了, 我送你回家。”杨澜说。</p>
车上的气氛静谧得令人窒息。心思犹如一团乱麻的陆朝垂着头凝视着自己的膝盖, 而杨澜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的路况。</p>
等待第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时, 杨澜掏出了烟盒，本想给自己点上根烟, 余光却瞥见陆朝神魂落魄的侧颜, 又将抽出的香烟放回了烟盒。</p>
她转而打开了车窗。正值深夜, 车流不多, 空气里的烟尘也被冷风吹淡了，正好适合透气。</p>
杨澜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寂静：“她要我帮你收拾行李，下个星期送你到学校去。”</p>
陆朝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p>
杨澜再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绿灯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后面的车见杨澜迟迟没踩油门，急躁地按了声喇叭。</p>
杨澜如梦初醒，握紧了方向盘，踩下了油门。</p>
“怎么不说话了？”她似乎对陆朝的反应并不满意，声音里开始有了盛气凌人的气势，“你之前不是一直死皮赖脸留在她身边么？”</p>
陆朝对杨澜尖锐的嘲讽置若罔闻。</p>
杨澜继续道：“继续跟条可怜虫一样去求她别将你送走，跟之前一样卖惨卖可怜，让她知道没有她你就过不下去。”</p>
这些话委实不应该是一个成年人应该对一个孩子说出的。</p>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p>
而陆朝跟木头人般的姿态更是彻底惹恼了她。杨澜抿了抿嘴唇，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在临时停车道停下。</p>
“现在就回去，”杨澜冷冰冰地说，“哭着求她，就跟之前一样，拿你那可怜的身世和过去作为砝码……”</p>
陆朝扭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对杨澜说：“请你不要再说了。”</p>
他这句话不知道刺激到了杨澜哪根神经，后者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尖锐的喇叭声回荡在夜空下，她盯着他，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灼出两个洞：“为什么不？！你不是最擅长干这种事情了么？！”</p>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朝轻声问。</p>
“我成为了她的妹妹接近十五年！从来没见过她在谁的事情上那么上心过！也从来没见她对谁那么在乎过！你去求她，她会答应你的！”</p>
陆朝看着音调骤然拔高的杨澜，直到她逐渐平稳住呼吸，他才摇了摇头：“我不会那么做的。”</p>
‘我不会做让她感到困扰的事情的。’</p>
他平静的声音和话语中不言而喻的潜台词，让杨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猛然扭回了头，再度驱动了汽车。</p>
陆朝没有问杨澜突如其来的要求究竟出自什么私心，杨澜也不再咄咄逼人，两个人在剩下的路程里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p>
抵达公寓楼下，陆朝刚打开车门，身后响起了轻飘飘的恳求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