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之久，这是顾清临第一次确确实实地，回到了这个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地方，他的家……</p>
只是如今站在这座府邸的大门前，顾清临再看这个曾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似是已经找不到当初从梦中惊醒时，那种曾让他心悸不已的感觉。</p>
反而当他双脚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踏在顾府门前这一片光滑的青石板路上时，那种他深埋在心中，他久违的憎恶和沉重感开始不断地席卷而来。</p>
而眼前这座他曾生活了二十年之久的府邸，在他眼中看上去竟然也有了几分陌生，这一份疏离感他知道不仅仅会存在他和这座府邸之间。</p>
更会存在于他和顾府上上下下每一个人之间，这一份疏离陌生感，不仅仅是因为这半年的分别，更是因为段恒毅与他为人处事最根本上存在的区别。</p>
段恒毅虽然与他出身一样，都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但因为官职不同，身为武将的段大将军自然不会娇生惯养于他。</p>
且他自身又在军营之中磨练过，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不像是他，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又早在幼年之时便已经明白人等三六九等……</p>
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虽然他很少去为难任何人，那是因为他的骨子里，压根就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p>
这座府邸里能让他真心以待的人，少之又少，那些个墙头草随风倒的人，也不过都是随大流地捧高踩低，能真心待他的人也并没有几个。</p>
这大半年四处流浪以来，尤其是带着傻大个四处躲藏回金陵这一段时日里，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人与人相处，是需要付出真心的……</p>
而从前的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善人，可他之所以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不都是拜顾言所赐吗？</p>
他又怎么会不恨顾言呢？</p>
一个生身之父，却从未给过他半点关怀，有的只是永远填不平的不满和愤怒……</p>
这样一个父亲，他究竟为什么要去忍受……</p>
心中五味杂陈的顾清临站在顾府门前的石板路上，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午时的天气最为炎热，不仅顾府门前没有半个人影走动，就连大门两旁树上的那些蟪蛄似是也叫乏了一样。</p>
“知了、知了”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模样，带着一身阴郁气息的顾清临就站在顾府门前，嘴角边噙着一抹带着淡淡嘲讽的冷笑。</p>
一向最为精明善于谋算人心的顾言，若是知道他亲近了半年之久的儿子，竟然是个假的，会不会气到吐血？</p>
这么一想，顾清临忍不住口中啧了一声，虽然他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可从前老家伙最常挂在嘴边的不就是，“你要把你老子气死吗？”</p>
只是到了现如今，要把他气死的并不是他这个一直不受重视的儿子，而是另一位佯装成他，且在金陵里崭露头角的段恒毅。</p>
呵呵，光是想想，便能相出老家伙的脸色有多难看！</p>
顾清临站在顾府大门前，双手抱臂，口中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p>
“顾言，你还不快快出来，看看是谁人回来了！”</p>
“顾言！你可还认得你的儿子是谁？”</p>
“顾言！”</p>
……</p>
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吼叫声，透过半开半阖的门缝传进了府内。</p>
正坐在门口石阶上坐着打盹儿的门房，听见这一声比一声大的喊叫声，一个激灵便从地上跳了起来，且心头也是忍不住跟着一跳。</p>
门房脚下一个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直接趴在了地上，但他听门外的喊叫声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p>
门房顾不得疼，便一头冷汗地连滚带爬朝着门外跑了出去。</p>
门房脸上堆满了笑，连忙陪着小心凑到了顾清临身边，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再惹恼了这个活阎王。</p>
“二少爷怕、二少爷，您今儿这是怎么了？不是在城南办案吗？怎么得闲回到家里来了？”</p>
原本他还以为二少爷定然是在外面办案不顺心，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饮醉了酒，才跑回来大吵大闹……</p>
可二少爷身上半点酒气也无，反倒是这一身衣衫着实有些过去破烂了些，这种粗劣的布匹，府上最低等的小厮们早都不穿了，不知二少爷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哪般……</p>
不过二少爷的幺蛾子倒是一点不比从前少，不会是当差出了差错，被陛下斥责了吧？</p>
门房心中来回猜测着，同时也更加赔了几分小心。</p>
“这……二少爷，您看，要不咱们有什么话进到府去再议？您在这大吵大嚷被旁人见了，可是好说不好听啊。况且，老爷这两日担心您吃不好睡不好的，您这般恐怕要伤了老爷的心……”</p>
顾清临冷眼看着明明怕的要命，却偏要装出一副苦口婆心模样的门房小厮，口中便开始了冷嘲热讽。</p>
“呵呵！他有心吗？你别在这多嘴多舌的，让你进去通报你就去，小心一会儿你惹恼了爷，爷唯你是问！”</p>
“去，先把老吴头给本少爷叫过来！”</p>
顾清临也不进门，就在府门外大吵大嚷，一副想要耀武扬威的模样。</p>
这要不是长了一张顾家二少爷的脸，就他这狂傲的做派，说他是来顾府闹事的也不为过，没有这张脸的庇护，只怕也早就被顾府外的侍卫们给打了出去。</p>
门房别无他法，只得苦哈哈的应下，连忙向门里跑了过去。</p>
而这时被顾清临点了名要见的老吴头，也就是顾府的管家吴伯，正被顾言招去了慎言院里。</p>
“老吴啊，晚些等天气凉爽些你亲自跑一趟城南，去看看那个混小子，否则我总是放心不下来！”</p>
顾言端坐在花厅主位上，在他手边的桌子上堆满了东西，甚至在他邻座的椅子上，桌子上都堆了不少的物件。</p>
大大小小的物件，吃的，穿的，用的，甚至还有供人消遣的九连环等小玩意儿，这足以见得顾言心中是有多担心顾清临。</p>
吴伯一面笑呵呵的点头应着，一面细细地打量着这些东西，同时在心里琢磨着，晚些要把这些东西里少爷不喜欢的先挑拣出来，免得惹得他心中不痛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