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戴着幕篱的孔采薇带着侍女一脚踏进竹韵楼的大门时，一抬眼便看到那么多双毫不加掩饰看过来的目光，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丝退意，</p>
她并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从前追在顾清临身后时，也去过不少人多的地方，就连……就连，琴轩楼那样的烟花地她也曾闯进去过……</p>
只是那时的她对此义无反顾，从未担心过会有旁的事情发生，也从未有过害怕、畏惧……甚至是抗拒的情绪升起。</p>
然而这一次，她本已经在收到那封信笺后，便用这两日的时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她一脚踏进竹韵楼，即将要面对那个人时，她才知道她是如何也割舍不下这样一份似是已经如影随行的情感，更加无法忘记那个人。</p>
跟在孔采薇身后的侍女乍一进到放眼望去几乎全是男宾的竹韵楼，便忍不住心生怯意，且这会她们二人已经在门口站了须臾，更有不少的人不断地看过来。</p>
侍女青青有些紧张地拉住了孔采薇的衣袖，声音都有些打颤，“小姐，咱们走吧！”</p>
“走去哪？”</p>
正有些暗自伤心且又生出一丝抗拒之心的孔采薇一听到这话，便有些怔然地反问了一句，同时脚下步伐又像是在表明心中的坚定一般，往前迈了一小步。</p>
到底还是竹韵楼里迎来送往的伙计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这两位脚下踌躇的客人并非是竹韵楼的常客，但又不能直言这两位客官已经挡住了门口，这才安顿好两位客人后，便疾步走了过来。</p>
“二位客官可是来找人的？”</p>
伙计肩上搭着雪白的布巾，一脸笑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孔采薇和侍女青青二人往大堂内引了引。</p>
当整个人都进到竹韵楼里，听着耳畔响起的潺潺流水声和窜入鼻息的茶香气，孔采薇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p>
“对，我们是，是来找人的。”</p>
仍旧有些紧张不安的孔采薇脸上勉强露出一笑。</p>
伙计碰上这样的客人心中也有些焦急，但又深知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招惹的，况且对上这样一个虽看不太清面貌，却能听得声音清理温柔的女子，他也是不忍心冷下脸来的。</p>
当下这伙计脸上常年挂着虚伪的假笑便多了几分真挚，“小姐大可言明是何人与您相约至此，小的看看那位客人可是预定了雅间，若是客人未到，小的可先领您到雅间小坐的。”</p>
在店伙计温和的笑意和轻柔的话语下，孔采薇渐渐放下了戒心和惧意，且心中想见顾清临一面的念头又占据了上风，整个人的神采已经恢复了几分。</p>
“如此，就有劳小哥儿了。是顾公子……”</p>
“得嘞您，前两日顾公子便在小店订了一间雅间，小的这就给您引路。”</p>
孔采薇的话尚未说完，店伙计便明白孔采薇口中所言是何人，当下脸上的笑也更加地热切了几分，顾二少爷向来出手阔绰，且对待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人也素来和善，并不会颐指气使。</p>
店伙计变得更加热情了许多，但他这般的模样看在侍女青青眼中，却觉得此人大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嫌疑，当下便忍不住心生警惕。</p>
青青快走两步上前便横在了店伙计和孔采薇之间，只横眉冷目地看着一脸谄媚甚至是有些不怀好意的店伙计。</p>
“小二哥真是一个善言辞之人，既已知道我家小姐的来意，还不快快引路！”</p>
方才还一脸热情的店伙计看到这侍女一副横眉冷眼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淡下去不少，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青青。</p>
“……随小的来即可。”</p>
孔采薇对于侍女和店伙计之间的明枪暗箭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的她心跳如鼓雷，方才的那一丝惧意褪去后，只剩下紧张不安。</p>
甚至就连一句堵在嘴边的话，她都问不出口。</p>
更何况已经身在竹韵楼，不管顾清临到此与否，这一面她必然是要相见的。</p>
惦念了许久的人，不过片刻便会相见。</p>
轻轻舒了口气，孔采薇对着店伙计略一颔首。“有劳了。”</p>
此时的顾清临并未赶到竹韵楼，而是乘着马车先行在顾府门前走了一遍，马车在暗巷中足足停留了半个时辰，这才又催促着罗宝莲奔往竹韵楼。</p>
这半个时辰里顾清临始终坐在马车里，并未有下车的念头，且更无进到府内的意思，只静静地坐在车中就着撩起的纱幔看着高墙内的府邸。</p>
隔着高高的院墙听着府内小厮侍女们有些模糊不清的说话声，看着盘旋在宅邸上空的鸟儿，看着震着翅膀飞进飞出的蝴蝶和蜜蜂……</p>
前往竹韵楼的马车中，顾清临比来时还要更加地沉默，且也更加地冷漠。</p>
方才他在与顾府告别，与过去的那个他告别。</p>
这一去便彻底地斩断了最后的一丝牵连，从此以后，无论是顾府还是顾言，都于他毫无干系。</p>
原本他以为再一次见到熟悉的府邸，他会心生不舍，可当他在暗巷中静看这座熟悉的府邸时，却发现它是那样的丑陋不堪，远没有记忆中的那么美好和温馨。</p>
甚至坐在车中观望着那座宅邸时，他的心中所想大都与孔采薇有关，更多的却是臆想出了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场景。</p>
顾清临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些自嘲的笑容来，如此看来，他倒也是一个薄情寡信之人，生他养他的母亲都能被他抛诸脑后……这样的他，采薇还会一如既往地追随吗？</p>
憋了一路的罗宝莲停稳马车后，便格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张嘴说出口的声音中有些颤抖也有些沙哑。</p>
“少爷，到了。”</p>
罗宝莲紧张兮兮地抓着马鞭站在地上，不敢上前去撩开帐幔，今日少爷的反常行为在他看来极为异常，但他又不知为何。</p>
“外面候着吧！”</p>
步下马车的顾清临拧眉看了一眼罗宝莲，有些不悦地吩咐了一句，这才抬脚迈进竹韵楼的大门。</p>
刚刚把孔采薇和侍女青青引进雅间的店伙计看到顾清临进到店里时，便连忙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p>
“顾大人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前儿个知道您要来，这两日小的可是盼着呢！这不上好的茶今日掌柜的早早便吩咐给您备好了，就连佐茶小点都是时令蔬果做的。”</p>
顾清临淡淡地瞥了一眼异常热情的店伙计，忍不住生了几分警惕之心，同时又有些感到没来由的厌烦。</p>
“少啰嗦，带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