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闲聊着，已经走到了江辙暂时安置的房间。</p>
李暄没心情，也算是为了让凌从威有口难言，整个猎宫的防卫都扔给了一头雾水的凌子霄。</p>
可怜凌子霄激战半夜，莫名其妙就赢了，还什么都搞不清楚呢，又听说其实丞相是好人……没办法，他只能在院子里多安排守卫，是保护也是监视。</p>
秦绾视而不见地推门而入，只见江辙正半靠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阳光从他背后洒落在身上，仿佛染了一层光，一副惬意的模样，外面的侍卫就像真的只是给他站岗的一样。</p>
“相爷，小姐来了。”姝儿说了一句，就退了出去，关上房门。</p>
“昨晚太紧张，现在倒是有时间好好聊聊。”江辙放下了书。</p>
秦绾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点叫不出口那声“爹”。</p>
明明，重生在这具躯壳里的时候，她管秦建云叫父亲也没什么心理压力的，或许，真是因为在意，所以才叫不出来？</p>
“没关系，你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我就很意外了，什么时候想叫再叫吧。”江辙笑笑，又指指边上的小火炉，理所当然道，“水开了，沏壶茶吧。”</p>
“哦。”秦绾咽下了嘴边的话，乖乖到柜子里拿了茶具和茶叶出来。</p>
沏茶，她的手艺不算顶尖，但也不是很差，马马虎虎，只是这一次，似乎格外认真些。</p>
“还有很多想问的吧？”江辙含笑看着她。</p>
“那个邱莹莹是谁？”秦绾想了想，还是先问了这个。如果江辙是她爹，尹氏的事是无可奈何，可养着个外室算是怎么回事。</p>
“你娘的活画像。”江辙随口答道。</p>
“……”秦绾差点呛住。活画像……顿了顿，她还是问道，“就这么简单？”</p>
“我没饥渴到连一幅画像都不放过的地步。”江辙一声哂笑。</p>
何况，邱莹莹那个女人，也就一张脸能看，除了当活画像慰籍他的思念，还能有什么用？</p>
秦绾讶然，这才想起，曾经觉得邱莹莹眼熟，原来是因为……她长得有五分像欧阳慧？那更像欧阳燕就不出奇了。然而，想起那个无缘见面的母亲，她又道：“师父调查过，我娘……不是在生我之前几年就死了吗？”</p>
“你娘是彩剑门主最宠爱的弟子，想让她继承衣钵的，可她却看上了东华一个贫寒出身的文弱书生，她师父怎么肯罢休，所以……你娘在阿鹭的帮助下诈死，让她的师姐妹把她的替身安葬了。当时你娘和阿鹭这个失散的妹妹相认没多久，彩剑门还不知道。”江辙说着，顿了顿才道，“把那两块挖出来骨头丢了，也不嫌晦气！”</p>
“哦。”秦绾黑线了一下，亏她还想着那尸骨可能是她娘，想要千里迢迢再把骨头送回去呢，“那墓里的东西？还有我娘究竟葬在哪里？”</p>
“墓里的东西都是真的，毕竟要骗过一个门派，还是朝夕相处多年的人，总要有点真东西的。”江辙叹息道，“至于你娘……阿鹭把她带回鸣剑山庄安葬了，就算我只能遥祭，可每年总还有妹妹妹夫和儿子给她上坟。”</p>
“所以，这个真的是你写的？”秦绾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眼神亮晶晶的。</p>
“以前写的诗，你喜欢？”江辙扫了一眼道。</p>
“喜欢呀。”秦绾点点头，好奇道，“所以，大圣遗音琴果然是你在诗会上赢回来的奖品？那为什么这些年从未在京城听到过丞相大人的诗词呢？”</p>
“没心情写。”江辙回答得也很干脆。</p>
秦绾沉默了一下，好吧，没心情写，真是很充分的理由啊。</p>
“你要是喜欢，以后你的新居园子里的字我都给你写了。”江辙道。</p>
“好啊。”秦绾笑眯眯的很满意。</p>
虽然以前不知道江辙在诗词上的功底，可是丞相大人的字确实有名的好……不对啊！</p>
“这字迹，不对吧！”秦绾瞪着他。</p>
她又不是没见过江辙的字，昨晚太过震惊没想到，现在才想起，那和祭文的字，完全不一样好吗？</p>
“我给燕儿写过不少东西，这些年也要和阿鹭通信，所以进京之后我就刻意改变了书写习惯。”江辙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改变笔迹本来就是文人的基本功，再换几次都行。”</p>
秦绾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基本功？那就是说，她从前想从笔迹里找出写祭文的人完全是方向性错误？就算不是江辙，随便是谁，只要想隐藏身份，都不会用平时流传在外的笔迹来写这个东西。所以，她注定是找不到的？</p>
一瞬间，秦绾感觉到自己被深深鄙视了。</p>
“燕儿的字是我教的，她的字迹当然跟我相似。她的琴也是我教的，只可惜，才刚刚教会她弹第一首曲子就……”江辙说着，眼神间带着深深地迷惘。</p>
“西江月？”秦绾轻声道。</p>
“嗯。”江辙应了一声，又摇摇头，“还好没把你送到乐宗，我的女儿，怎么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完全没天赋呢？”</p>
“总该有点地方像娘亲吧？”秦绾白了他一眼，又笑道，“反正我是学不好琴的，太浪费了，回京后我把大圣遗音琴送回来吧，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绿绮琴，可我觉得和外面卖的琴弹起来也差不多嘛。”</p>
大圣遗音琴应该能慰籍一下他对娘亲的追忆，至于绿绮琴，秦绾觉得，千古名琴跟了自己这么个主子实在有点委屈，如果在江辙手里，应该能发出天籁之音？</p>
“不必了，是你的你就收着。”江辙摇摇头，对上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里面隐藏得极好的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和紧张，不由得失笑道，“我是你爹，只要是我拥有的东西，我能做到的事，你都可以向我要求，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必这般拘谨。”</p>
“就跟江涟漪一样？”秦绾脱口而出。</p>
只要想起江涟漪曾经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里膈应。虽然知道江辙宠着江涟漪是另有目的的，可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被人说宠爱江涟漪如命，秦绾承认自己是小心眼了。</p>
“那怎么能一样。”江辙一声哂笑，“宠而不教，她要是乖乖听话嫁给尹飞鸿，也许还不会有这个下场。”</p>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我有一个仇人，于是我宠坏自己的女儿，嫁给我的仇人，于是仇人一家鸡飞狗跳土崩瓦解了。”秦绾眨巴着眼睛问道。</p>
“……”江辙与她对望了一会儿，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随即又笑叹了一声，“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也被两个蠢货算计了一回，幸好……你还在。”</p>
“人总有打瞌睡的时候。”秦绾答道。连她身在局中，都被李钰算计了一回，何况江辙。</p>
只是，知道了自己一路走来，其实一直有人在背后默默地守护扶持着，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新鲜，却也沉迷。</p>
“嗯。”江辙静静地看着她。</p>
秦绾左右看看，抱了屋里的一张琴过来，笑道：“弹首曲子听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