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溯，家这边，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唐俏儿朝他轻轻笑着，不成样子的笑。</p>
“您不要这么说。”</p>
林溯忙将准备好的大衣批在大小姐肩头，本想补一句，“您平安，什么都不重要。”</p>
但，他到底没有说出口。</p>
因为大小姐最爱的人，还在昏迷，还一切未知。他不能戳她心口的痛。</p>
“要先回家里，歇一歇吗？”</p>
“不用。”</p>
唐俏儿深深抽了口凛凉的空气，令自己清醒，“我迫切回来，就是为了去看守所，立刻见到谢晋寰。</p>
我有话，要问他。”</p>
……</p>
盛京，看守所。</p>
阴沉，厚重，耸立的高墙之上，拉着铁丝电网。</p>
今日阳光明媚，但这里的四方天，死气沉沉，仿佛永远蒙着一层令人压抑，喘不上气的雾霾。</p>
“以后，这就是谢晋寰能看到的所有风景了。”林溯跟随在唐俏儿身后，恨恨地咬牙。</p>
“我想，就是这样的风景，他也看不了多久了。”</p>
唐俏儿嗓音冰冷无温，亦不见情绪，径直往前行走。</p>
探视室——</p>
唐俏儿面无表情，独自坐在玻璃窗口前，林溯则站在房间角落，密切关注。</p>
不多时，铁门吱嘎一声打开。</p>
当谢晋寰出现在她幽暗视野中的一刹，她美眸微瞠。</p>
一时竟辨认不出，眼前的男人，是与她从小相识，纠缠，较量，角逐了半生的男人。</p>
数日未见，从前那个温雅矜贵，英姿勃发，满目都是掌权者的自信与奢豪的男人，荡然无存。</p>
坐在她面前的谢晋寰，面色黯淡憔悴，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略微凌乱，原本明锐的瑞凤眸，布满殷红的血丝。</p>
曾经的谢四少，贵介行藏。</p>
如今，落寞潦倒，阶下囚罢了。</p>
但即便如此，谢晋寰听说唐俏儿来看他，他还是借口去洗手间，沾了水梳理了一下乱得不像样的头发，匆匆洗了把脸。</p>
谢家小少爷的矜傲，早在年少时，去森国的第一年，就被彻底击溃了。</p>
打那时起，世间再无谢四少，只有踩着无数人尸骨，一心往上爬，被罪恶侵蚀良知，满心只剩仇恨的谢晋寰。</p>
他收拾自己，只是因为要去见唐俏儿。</p>
是的，他依然爱着她。</p>
但他已经彻底明白，从一开始，他就配不上她。</p>
强求一场，害人，害己。</p>
隔着后玻璃，谢晋寰与唐俏儿四目相对，他静静瞧着她，久久无话。</p>
还是唐俏儿看到了他唇角的淤青，额头的伤口，漠然地问：</p>
“你挨打了？”</p>
谢晋寰闭了闭酸胀的眼睛，苍白的唇微勾：</p>
“看守所里，很多陌生的人都恨我。我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是坏人中的坏人。这种结果，我早已想到。”</p>
“你身手很不错，不至于被打。”</p>
“我该打，不是吗。”</p>
谢晋寰笑得不像样子，对她，字字句句仍是真心诚意，“俏俏，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p>
在看守所的这些天，是我这十多年来，身心最轻松的一段日子。</p>
以前，我看似拥有一切，却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每天清晨醒来，我睁开眼睛想的，永远是怎么争，怎么斗，怎么为我和母亲报仇。</p>
现在，这一切终于熬到头了。”</p>
说着，他将攥在掌心，伴随了自己半辈子的金丝眼镜放在桌上，“其实，我的近视并不严重，戴着它，我就觉得像戴上了一副面具。</p>
现在，它，我也不需要了。”</p>
唐俏儿双目微垂，“以你的性格，你并不会甘心束手就擒。我以为，你会了结自己的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