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抚须一笑，也从侍从手中取来一柄宝剑，两人来到堂中立住，出剑。</p>
甘罗攻，吕不韦守，这位吕相年岁已大，却是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带出千锤百炼的韵味，师徒两人见招拆招。</p>
春秋尽数第九式！天不再与，时不久留！</p>
春秋尽数第八式！夫乐有适，心亦有适！</p>
春秋尽数第七式！全则必缺，极则必反！</p>
……</p>
待得最后，两人来到起手式，也就是杂家的总纲，借人之长，以补其短。</p>
吕不韦欣慰，觉得甘罗已经完全出师，可承杂家之统，不料就在他招式用老，再无新招可用时，甘罗手中的工市居然再生变化。</p>
这柄商家之剑两面，忽而生出万千景象，有孩童嬉戏，农夫耕田，有士子挑灯，红袖添香，有商人行路，富可敌国，有春秋战国，兵伐无数。</p>
万家灯火，世情百态，滚滚红尘，种种情景，无所不包，浮光掠影般冲击着吕不韦的心灵，天地万物，古今之事，这才是真正的百家精华，此为道也！</p>
杂家之道！</p>
“啊！停下！快停下！”</p>
吕不韦猛然仰起头，痛呼起来，只因他的精神根本受不了如此冲击，朝闻道夕可死，是真的要死了。</p>
甘罗收剑。</p>
光芒消散。</p>
刚刚的一切，仿佛一场幻觉。</p>
“是谁？”</p>
吕不韦缓缓坐下，浑身大汗淋漓，目光却如鹰隼，无比凌厉地看着甘罗。</p>
知徒莫若师，甘罗出使赵国，经过磨砺，心性变化，实力进步是正常，但方才所为，绝不是他自身的能力。</p>
是有一位匪夷所思的强者，将自身对于杂家大道的感悟，注入工市剑内。</p>
“公子胡亥。”</p>
甘罗如实说道：“他将春秋尽数参悟后，推陈出新这第十式，传授于我，借此与老师切磋一二！”</p>
“二公子？”</p>
吕不韦怔住，下意识地道：“怎会是他？他的年纪！”</p>
甘罗叹道：“老师，我也不大。”</p>
“天纵奇才！”</p>
吕不韦目露震撼：“这么说，雍城之事也是他做的，罗网内的高手，全部折在他的手中了？”</p>
“我并未透露罗网情报，不过公子早就对罗网了如指掌，必是另有途径。”</p>
甘罗直视吕不韦，目光坦荡：“公子曾有言，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师早已位极人臣，此生无憾，何不放下？”</p>
“好个逆水行舟，不进则退！”</p>
吕不韦目光一亮，宏声道：“既有此言，又岂会不知，老夫若退了，就是死路一条？”</p>
甘罗劝道：“老师跟大王争到最后，他自然不容，若大权在握，急流勇退，群臣感念，大王感恩，我大秦也不会经受内耗，可一举灭赵，继而一统天下，完成历代先祖之愿，老师居功至伟，定可名留史册！”</p>
历史上嬴政从发难到夺回王权，经历三年之久，与吕不韦明争暗斗，将赵系楚系各方派系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也对大秦造成了损伤，以致于王权大握后再三年，才开始一统。</p>
如今吕不韦若能主动退位，辞去宰相一职，那统一的步伐，便可于此次伐赵之战中迈出！</p>
“天真！”</p>
吕不韦摇头：“天下各国，群雄霸主，哪个通向王位时，不是尸骨累累！老夫若退，三千门客，大王能容？天罗地网，大王能容？”</p>
甘罗道：“公子能容！”</p>
“呵！说到底，他还是想要无本的买卖，老夫一生所有，尽归于他！”</p>
吕不韦冷笑：“老夫若拒绝呢，甘罗，你何去何从？”</p>
甘罗俯首拜下，不发一言。</p>
“好！好！好！”</p>
吕不韦双目陡睁，拂袖道：“去吧！”</p>
“学生告退！”</p>
甘罗放下工市，脚步声消息在堂内，吕不韦来到窗边，仰首望天，一时之间，竟是心灰意冷。</p>
成蟜叛，嫪毐死，连最出色的徒弟都被别人拐跑了，难道真的盛极而衰？</p>
他伸手一招，工市剑嗖然握入手中，全则必缺，极则必反，多方打击，众叛亲离之下，一剑挥出，屋内陡然风云激荡，四方变色。</p>
吕不韦眼中隐隐浮现出明悟，猛然长笑：“秦赵开战，尚有变数，老夫一生至此，这最后一局能有此等对手，无憾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