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国政变频繁，而夹在晋楚之间的小国，更是因为亲晋、亲楚的问题，发生过数不清的国人暴动。</p>
不说当年郑、卫因为亲晋亲楚的问题驱赶了国君，便是不久之后郑人也会因为不愿意怒楚，四万征召的郑人宁可投降楚人也不战斗。</p>
民众们本就已经不满，城内的民众和城墙下的民众一样，都听了墨者宣义部的宣传，潜移默化之下原本守城是有利的。</p>
如今代价更大，他们便心怀怨怒，根本不想要去守城。</p>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城墙之下组织起来的民众，被宣义部揭开了最后的窗户纸，将问题指向“争取利益”。</p>
而城内这些适刻意没有去宣扬的人，尚且还处在“接受不是最坏的结果”这个层面上。</p>
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p>
贵族们先告诉了，所以他们很快就被煽动起来。</p>
听上去，那些话是有道理的。</p>
如果国君不触怒楚人，楚人为什么会北上围宋？如果司城皇不进献嘉禾，楚人为何震怒？</p>
没有人告诉他们，不管是否触怒，楚人都会为了争霸而北上，所以贵族们宣扬的这些道理，便听起来很有道理。</p>
混入人群中的死士们在民众混乱之际，高声喊道：“对啊，凭什么让我们因为国君的罪过而要承受易子而食折骨而炊的苦难呢？如果国君不能够对社稷和民众有利，那么国人就该更换掉他们！”</p>
原本民众就不满，只是没人愿意冒头。</p>
有死士这样一喊，那些城内的民众只当也是普通人，有人带头，那便跟着喊了几句。</p>
但要是让他们出面去围攻宫室，暂时还不到那种程度。</p>
况且，贵族们有自己的私兵，也完全不需要民众参与，只是需要民众不反对从而发动政变即刻。</p>
数百甲士集中起来，几多贵族驾车，引导甲士，朝着宫室的方向气势汹汹而去。</p>
后面尾随的民众，则多没有持带任何的武器，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p>
城内发生的变故，很快就有忠于宋公的人返回宫室，告知宋公。</p>
数名近侍在旁，一些亲晋之属也在附近，那名曾去见过墨翟的急忙道：“此时民众汹汹，大尹等人借机举事，这是不能够不不提防的！”</p>
“君上不若出面，告知民众，愿意与楚人成盟，哪怕学齐侯鲁侯为越王驾车，让楚人飨于商丘，也总好过被他们驱逐啊！”</p>
年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爹刚死当年就改元的子田，哼声道：“与楚人成盟？这是不可能的！”</p>
他有自己的血气，也有想要让宋国恢复襄公霸业荣光的梦想，所以看不起朝晋暮楚的父亲。</p>
他觉得自己堂堂公爵，玄鸟之后，商汤之裔，为什么要去朝觐一个楚之蛮夷？</p>
朝觐周天子，总算有些颜面，终究当年周人只是“帮助”商人驱赶了无道的商纣，宋地还是商纣兄弟的封国。</p>
如今情势逼迫，他却已经死硬，看着一众惊慌的近侍亲属，怒声道：“我今日与楚人成盟，难道晋人明日就不来问罪吗？”</p>
“难道我这一国之君，今日与楚子驾车、明日为晋侯参乘，你们这些做臣的脸面上有光彩吗？”</p>
他不会称呼楚人为王，那明明是子爵，哪里有资格称王？</p>
子田虽然自傲有雄心，却也不是傻瓜，知道自己今日与楚人成盟，明日晋人就会来讨伐。</p>
什么无礼于楚而贰于晋之类的话，骗骗傻子还好，就宋国这个位置，当年就算结好晋楚，还不是一样要被征伐？</p>
他这番话，说的众人脸红，子田又道：“如今若是能守住商丘，你们可知将来如何？”</p>
他起身，正衣冠，手握佩剑，大声道：“只要守住商丘，楚人、晋人都会知道，宋国不好攻打。我们还有当年华元大夫促弭兵会的机会。”</p>
“若是直接投降楚人，哈！晋人来了要不要投降？我这国君还做的有什么颜面？你们这些做臣属的，不去想着邦国强盛，却想着怎样投降，这正是宋国被攻打的原因啊！”</p>
许多近侍纷纷抽剑道：“君辱而臣死，我们不会让君上承受这样的屈辱！”</p>
却也有人暗暗叫苦，心道：“如今政变就在眼前，马上就要攻破宫室了，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p>
“你纵有雄心，可你被驱逐了，雄心还有何用？再者，难道被驱逐的侮辱，就要比给楚王驾车要强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