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的金枪鱼已经被吃光了，暂时还没有新鱼补充进来，整个玻璃幕墙都显得空荡荡的。</p>
芙拉快步赶到狄里克身边的时候，整个大厅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在大呼小叫，有人在奔跑，有人在紧张地操作仪器设备，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堪比菜市场。</p>
狄里克看到芙拉，直接把手里的一副耳机丢过来。芙拉敏捷地接住，戴在头上，调大音量，随后听到了诺娜的声音。</p>
“贝鲁夹角0.00201度，振幅935。七号通道开始加电，维生装置接驳，志愿者准备就位……”</p>
芙拉再次将目光投向狄里克，看到对方向她点头以示确认，便按照往日进行相关训练时的惯例，跑向大厅的一角。</p>
那里有一台小型电梯，芙拉乘着它上到二楼，在一名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一间更衣室。</p>
在此期间，诺娜的声音始终没有中断，各个部门的工作也在她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跟训练时一样，让芙拉感到安心。</p>
“不会失败的。”</p>
芙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摘掉耳机，跟手机等随身物品一起放到储物盒里。然后将作训服连同内衣、靴子全都脱掉，换上了纯棉织物缝制而成的短袖套头衫和宽松短裤。最后把长发收拢，用一顶睡帽套住。</p>
“不会失败的。”</p>
她推开更衣室另一侧的门，穿过七米长的消毒通道，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p>
那是一张床，比平常睡觉的更高一点，材料是树脂，光滑细腻，但直接躺在上边有点硬。床的上方有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玻璃罩，在芙拉躺下之后便开始下降，直到把她和床一起扣在下面，像一滴露珠。</p>
位于床头的扩音器传出诺娜的声音。</p>
“志愿者已就位，七号通道维生装置开始塑形。”</p>
在诺娜发出指令之后，芙拉感到身下的床体温度迅速上升，原本坚硬的床面随着升温而软化，并按照她的背部曲线改变形状，直至从头到脚紧密贴合。</p>
冷空气被送入玻璃罩内，床面温度渐渐恢复正常，但由于芙拉体温的影响依然保持着相对柔软的触感，只不过没有让她继续下陷。</p>
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身体陷在树脂当中，芙拉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像镶在剑柄上的宝石，或者即将变成琥珀的倒霉虫子。</p>
“维生装置塑形完毕，确认志愿者状态——芙拉你还好么？”</p>
芙拉做了一个深呼吸，感受到树脂随着自己的胸腔扩张，然后又慢慢收缩回来。</p>
“我很好。”她回答道。</p>
“你的心率有点快，不要紧张。”</p>
“好的。”</p>
狄里克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p>
芙拉沉默了一下，回答：“想说遗言。”</p>
原本喧嚣的大厅因她这句话而骤然安静下来。</p>
“说吧，有录音。”</p>
“我是芙拉·别沙瓦，我不想当默默牺牲的无名英雄，如果我死掉的话，请让每个人都知道。”</p>
她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就是这些。”</p>
“七号通道，准备开启。”</p>
狄里克发出指令，大厅重现喧嚣。</p>
※※※</p>
信息团态。</p>
对于芙拉来说，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p>
尽管在学习和训练的过程中被反复提及，却没有一个人能切实地告诉她，人类被变成“信息团态”之后，到底会是怎样一种感觉。</p>
在她之前经历过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疯了。勉强还算正常的两个人里，一个拒绝谈论相关话题，另一个给出的答案是——</p>
“没有感觉。”</p>
芙拉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敷衍了事的回答，而在自己终于进入“信息团态”之后，她才真正地理解了这个答案。</p>
是的，没有感觉。</p>
没有，任何，感觉。</p>
没有触觉、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嗅觉和味觉。思维也变得混沌，只知自己存在着，却不知存在于何时何处，不知存在的范围，不知存在的原因，不知存在的意义。</p>
一条信息闯入她的存在，不知源自何方也不知归于何处，非声非光，无形无味，宛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p>
“芙拉。”</p>
信息在逝去前的一瞬间为她打上烙印，芙拉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边际。</p>
※※※</p>
在通道开启倒计时结束之后，喧嚣的大厅再次归于沉寂。几乎每个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各项数据指标上，屏息凝视，不敢有丝毫松懈。</p>
只有诺娜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入耳机听筒和扩音器，印证着监视屏上的内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