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滑过长发，将黏在上面的染发膏刮向发梢，落在早已备好的盆子里。原本蓬松张扬的金发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绺一绺的黑色，像裙带菜一样，斑斑驳驳、深浅不一。</p>
由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无论是芙拉还是狄里克，都显得有点笨手笨脚。染发膏被抹到了脖子、耳朵、额头和脸颊上，连鼻尖上也有，不知是不是因为浪费得太多，染到发梢的时候，险些就不够用了。</p>
狄里克端起盆子想把刮下来的一摊倒进厕所，却被芙拉拦住。女孩拎过自己的那件粉红色羽绒服，铺在桌上，把盆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抹上去，像在创作一幅意识流的画作。</p>
原本崭新漂亮的羽绒服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芙拉左右偏头端详了一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把盆子递还给狄里克的时候还很好心地问了一句：“你要来点儿吗？”</p>
狄里克连忙摇头道：“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p>
等到他把盆子清理干净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芙拉已经把“意识流羽绒服”挂在了衣架上，跟他的外套紧紧地挨在一起。</p>
狄里克放好盆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摘下来，挪了一个位置。</p>
然而，一条衣袖已经花掉了。</p>
狄里克无奈地摇摇头，坐到桌前，打开一瓶矿泉水，边喝边看着芙拉拿笔在本子上圈圈点点。</p>
那个本子，记录着他们在西南区打探到的所有情报。</p>
打探情报这件事，几乎完全由芙拉策划，狄里克执行。结果……成效不彰……</p>
成效不彰的主要原因，当然不会是芙拉的错，而是狄里克这个人实在太不专业了。他就像一个败家的大少爷一样，不管对方提供的内容有没有价值，都拿起钞票砸过去，向整个西南区诠释着“人傻有钱”的标杆。</p>
“亏大了。”</p>
在狄里克的钱包被掏空之后，芙拉看着笔记本里那一堆既没有逻辑又缺乏重点的杂乱信息，欲哭无泪。</p>
于是她不得不穿着一身粉红亲自出马，提枪维权，把狄里克被骗走的钱弄回来了一点，不然的话，怕是连住宿费和逃跑的路费都没了着落。</p>
买了一瓶染发剂，回到旅馆之后，她一边让狄里克帮忙把金发染黑，一边研究收获的情报，倒是从中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p>
总算是没白费力气。</p>
※※※</p>
“从学院都市到卡萨卫城的长途客车，首班车的发车时间是早晨六点十五分。但如果我们直接从车站买票出发的话，是很难避过身份盘查的。”</p>
芙拉一边说一边将笔记向后翻了几页，找到自己刚刚标注的另一个情报要点。</p>
“不过在西南区这边，每天凌晨都会有一批卡车拉人去采石场，所拉的人员不固定，警察也基本不会关注。组织者是一个黑帮头目，外号叫‘驯兽师’，我们可以跟他的手下买名额，六十块钱一个。”</p>
“倒是不贵，不过我们怎么从采石场去卡萨卫城？”</p>
芙拉撇撇嘴，说：“去采石场的卡车四点半左右发车，我们可以在出城之后找机会跳车，然后在公路上等长途客车经过。”</p>
“中途上车？”</p>
“嗯哼，可以多付一笔小费，司机先生会很开心的。”</p>
“四点半……时间来得及吗？”狄里克低头看了看腕表，发现时针已经到了表盘的右半边。</p>
“只要你别睡得像头死猪就肯定没问题。”芙拉也瞅了瞅狄里克的腕表，问，“你这个能定闹铃吗？”</p>
狄里克点头答道：“可以。”</p>
“定好以后放到我枕头旁边，我睡觉的时候比较灵醒，不会误事。”</p>
“好吧。”</p>
狄里克摘下腕表开始设置闹铃。芙拉脱掉靴子爬上一张床，掏出手枪塞到枕头下边，钻进被子，倒头便睡。</p>
※※※</p>
“夏朗先生，现在已经将近四点了，天快亮了。”</p>
黑发的少女将手机贴在耳畔，用略显慵懒的语调说道。</p>
“抱歉，大小姐，我已经把人手全部撒了出去，正在……寻找线索，但是西南区实在是太复杂了……”</p>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熬夜……”少女打了个呵欠，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懊恼和不满，“我让卓格拉家族绊住了内务部和全城各个警察局的手脚，戍卫部队那边也有人盯着，结果你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给我锁定了一个‘西南区’？”</p>
“抱歉，不让卓格拉家族直接插手的话，我们的人不太够用……”</p>
“我不想听道歉，也不想听理由，只想听你正在把芙拉送来的消息。”</p>
“是……”</p>
“狄里克·庞培这个不起眼的老男人且不去说他，芙拉·别沙瓦的外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怎么可能查不出来下落？”</p>
大概是觉得一味地责难下属，对解决问题并不会有什么帮助，少女放缓了语速，说道：“别怕花钱。西南区那种地方，只要带上钱和枪，就不会缺人手。”</p>
“我明白了，请您静候佳音。”</p>
结束通话，少女将手机放到身边的小茶几上，抬起手理顺耳畔被弄乱的黑发，起身走向房间中央的一张方台。</p>
一圈蓝色的射灯将光线汇聚在方台中央。一个高约十厘米、通体透明的覆甲人形，悬浮在蓝光的汇聚点，折射、反射，交相辉映，璀璨无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