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杨双和赵先觉已经走了，厅里跟着找弄来的伙计其仰八叉地倒了一地，巴掌都扇不醒，睡得呼呼大叫。蓝胭脂鼻子都快气歪了，“伙计，关门！”</p>
”不做生意啦？”</p>
“做个屁啊！一地的死样，怎么做？”</p>
……</p>
杨双的皮肤不黑，相反，还有一点白、粉嫩。尤其是这段时间来，杨双成天就窝在不见天日的室内，太阳光照不进来，那脸色就更白了。只不过这白中带着一丝病态，看上去显得有一些沧桑。</p>
蓝胭脂帮他选了一匹白色的洋布，做了一身西服。</p>
和他的那张脸很配，相得益彰的感觉。</p>
活脱脱的一个阴柔却不失阳刚的美男子。</p>
杨双也很喜欢，对着镜子越看越满意。只是动过手术后，这张陌生的脸越来越熟悉，乍一看之下，总感觉怎么好像是长回去了？</p>
其实这是因为他看自己的这张脸看了几个月，慢慢地认同了而已。</p>
酒会那天，他的胳膊仍然不太灵，还要吊着绷带，多少对他的形象有所减分。松岛浩过来接杨双，看见他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显然眼色就亮了。</p>
他打量了一番，夸张道：”今天是酒会，不是婚礼……”</p>
杨双咬了咬嘴唇，“我倒是想穿军装，但章小姐不同意，我们梅机关不能穿军装出席公共集会的。而且还有人告诉我，穿军装却吊着胳膊，容易影响皇军的士气。”</p>
”谁说的？”</p>
“赵先觉。”</p>
松岛浩”嗤”了一声，“狗就是狗，永远改不了舔屎的习惯，皇军？跟他有关系？”</p>
杨双随口问了一句，”你俩个有过节？”</p>
松岛浩哈哈大笑地摇头，用蹩脚的中国话喊：“不共戴天。”</p>
”哈哈哈……”杨双也跟着笑，两人一起上了车。</p>
江城市政府今天举办的酒会，是为了纪念市政府成立两周年。两年前的今天，那时候还没有汪伪政府。日本人在攻占了江城之后，扶持了一批汉奸坐上了江城市政府的席位。而今天，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南京政府的正式官员。和赵先觉比起来，他们也同样都是狗腿子。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日本人更好地控制江城。</p>
现如今，日军进攻的脚步虽然放缓，但反观重庆政府，依然反攻无望。江城市政府的那些人，他们大可以无忧无虑，忠心为主。日本人对这个日子很重视，日军十一军来了个将军，城防司令官也跟着到场。然后是梅机关机关长川口奈丽香、特高课江城课长长谷川太郎。职能机关和军队代表该来的基本都来了，剩下的还有一些比较有影响的日侨、日商。中国人反而成了配角，除了市政府、警察局和七十六号的，想进来凑个热闹，混个脸熟的不在少数，只是能进这个门的，少之又少。</p>
但都是铁杆汉奸。</p>
杨双倚在不起眼的角落墙边，端着酒杯，冷眼看着那些人跟着在那山呼万岁，顿觉要是有门炮就好了。国军几十万人都做不成的事情，在这里只需要扔下一颗炮弹，就能名垂青史。</p>
所以说，特务们每天都要面对生或死，然后接触的都是普通人所不能接触的人和事。他们要压着心里冲上去同归于尽的想法，还要腆着脸周旋在敌人们的身边。</p>
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p>
杨双抽干了自己手里的酒杯，然后又要了一杯红酒。</p>
他坐了下来，吊着一只手臂。</p>
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杨双，这场集会，鼎鼎大名的梅机关都没能挤上第一排。江城的中国人，他们根本看不懂章九璇在这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他们简单地崇拜武力，眼里只认军装，军衔越高的，他们越奉承。穿和服的，穿西服的，都不重要。</p>
这也就是为什么章九璇不让梅机关的人穿军装的原因。</p>
她需要的，就是低调。</p>
杨双的视线被刘时庆吸引了过去。</p>
那个人在人堆里很好找，跟一只跳踉的猴子一样，在人群里和每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打招呼。他显然喝得有点多，脸上春风得意的样子。杨双自从进了梅机关之后，就几乎没有和他照过面。他是特高课的人，只是听从于章九璇。他一个中国人在几乎全是日本人的特高课，混得并不如意，中国人不待见他，日本人也不待见他。</p>
他本是章九璇的一条狗，杨双猜测，章九璇之所以不把他调入梅机关，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她怕自己的演技不过关，在刘时庆那留下什么把柄，进而引发不必要的猜忌和冲突。</p>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赵先觉能发现的问题，别人不一定发现不了。</p>
赵先觉今天也穿了一身西装，他手里拿着酒杯从杨双面前路过，还朝他使了个眼色。</p>
杨双知道，赵先觉是让他去试探刘时庆的，于是他站了起来，朝刘时庆走去。</p>
那货正在和人聊天，杨双盯着他，靠了过去……</p>
然后他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手里的酒杯摔在了杨双的跟前，碎成了一地的玻璃。</p>
这声音在嘈杂的酒店大厅里只引起了小范围的围观，服务生很快就拿着清洁工具跑来清场。杨双扶着被他撞倒的人，用日语道歉：“对不起！”</p>
那人回过了头来，有些微皱着眉头。</p>
这是一张标准的日本少女的面容，五官小巧而动人，凝固着少女特有的无忧无虑的笑容。两人距离靠得有些近，那少女看清了杨双的脸后，连忙勾着头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往后退去。可后面就站着刘时庆，杨双上前一步，拉住了她。</p>
他引起了旁人的目光，尤其是他感觉到章九璇也在看他。</p>
这个时候，他不想也不能接触刘时庆，这可能会让章九璇把视线转移到杨双的身上。如果接下来他再有对刘时庆过分的举动，一定躲不开章九璇的双眼。</p>
刘时庆回头看了一眼杨双，然后接着回去和人继续聊天。</p>
杨双拉着那少女的手，走到了一边，”小姐，没有伤到你吧？”</p>
“啊？”那少女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一直在道歉：”对不起先生，是我太莽撞了，我没有看路……”</p>
赵先觉就站在不远处，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但那握杯子的动作，显然是心怀沮丧。</p>
杨双没理他，他现在正用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掩护，他看见那少女身上的和服撒了一些酒水，于是便道：“弄脏了小姐的衣服，我很过意不去。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请留下你的地址，改天我一定送一套新衣服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