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p>
夜色未深，铁腕社群里，一个女人和一名男孩躲在矮树丛里，远远地观望着一桌酒客。</p>
女人穿着一件宽大简单的孕裙，肚子却平坦得很明显，裙摆的位置比抹布还脏。她随手扎了个马尾，黑眼圈深镌在睫毛底下，看起来年轻的脸，却纵横了十几条皱纹。</p>
“待会跑过去，趁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偷两瓶酒过来，知不知道？”</p>
她拽住男孩的手臂，低声地吩咐着，男孩点了点头。刚走出两步，就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用力的扇扇手，手指输在嘴唇前。</p>
“嘘——”</p>
夜色掩盖了男孩的身影，也掩盖了他双臂上的紫青。他静悄悄地走到那桌酒客身旁，心脏跳得很快。</p>
所有人都在交杯换盏，成年人对酒精忠心耿耿，俯首称臣，每有一个喝垮了倒在桌上，其他人的气氛就更加浓烈。</p>
应该没问题。</p>
八岁的男孩这么告诉自己。</p>
他踮脚跑过去，接近那箱酒，快速地瞥了大人们一眼，而后拎起两瓶沉甸甸的酒，飞快地往回跑。</p>
成功了！</p>
尽管女人看不见，男孩还是露出胜利的笑容，一阵小跑。</p>
蓦地，一股强横的力量似从脚踝扫过，男孩脚底打滑，下巴重重扣到地上，两瓶酒脱手而出，砸在地上，发出极为刺耳的玻璃破碎声。</p>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着后脚，倒吊着提起来。</p>
口腔里慢慢的血腥味，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要从嘴里倒流出来。</p>
他看到成年人野蛮而强壮的身体。先是一个，而后是好几个，跌跌晃晃地酒桌边上站起来，将他围成一圈。</p>
“妈妈！”</p>
他本能地喊出声，朝矮树丛的位置求救。</p>
“妈妈！妈妈！”</p>
没有回应。</p>
他透过醉汉们宽大的身体，甚至看见模模糊糊地有个影子，消失在夜色中。</p>
“妈妈！不要走，妈妈，救救我！”</p>
砰！</p>
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p>
带头的醉汉围上来，邮轮似的脚掌在他背上碾了又碾，醉醺醺地说：</p>
“你这小蛐蛐叫你妈叫啊！偷酒偷到老子头上来了！”</p>
“咳，咳。”</p>
顿顿费力地呼吸着，他的肺要被挤扁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双手紧紧撑着地面，尽量给自己身体一点呼吸空间。</p>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p>
他咬着牙，眼泪鼻涕一起流，拼命发出声音，用全部的力量道歉。</p>
“行了行了，不要闹出人命来，一个孩子嘛。”</p>
他听到另一个声音帮他说话，心里重新燃起希望，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p>
“他肯定也想喝酒嘛，对不对？”</p>
那个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掉到地上，直愣愣地看着他，烧红的脸，圆突的眼睛爆满血丝，一口发黄的不规则牙齿，像快要融化的蜡块。</p>
“你说对不对啊，小朋友。”</p>
那人突出全部的牙齿，笑着对他说。</p>
他只敢点头。</p>
……</p>
“妈妈，我回来了。”</p>
八岁的顿顿有气无力地拍打着门板。</p>
可以从那扇破了没人补的窗户溜进去，但他不敢。</p>
他的肚子很涨，翻江倒海的难受。脑袋时重时轻，像</p>
那桌酒客灌了他整整两瓶酒，每一瓶，都要他一口气喝完。</p>
“你要是敢停下来，剩下的酒就从你屁股和耳朵给你倒进去！”</p>
迷迷糊糊中，他还记得醉汉的那句话。</p>
他很冷，明明肚子烧得难受，身体却冷得厉害。</p>
“妈妈，对不起，你开门好不好。”他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