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换成林府，这一件事一开始的出发点其实是兴平帝耐不住姜皇后求，说是看在太子义兄的面上，又说接驾接得极好，遂才准予的，毕竟这么些年了，她还从没认真求过自己什么事。</p>
只不过初衷是这般，却是被他稍加了利用，用做补偿的筹码予了贾珺。</p>
目的达到了，两方都如了愿，他又能多出来一分“诚意”，何乐而不为？</p>
贾珺不知道此事原委，纵是知道了也没觉得什么，反倒还得对这厮竖起大拇指，皇帝就得这样当！</p>
姜皇后若是知道了，她同样也不会说什么，目的达到是一，皇帝的考量太密太杂是二，她必须要理解和支持。</p>
且说如今一个有意相予做诚意，一个有意讨来给林家，此刻顺着话头一个讨了，那么另一个自是顺着话头应下，只见兴平帝点着头，说道：“老封君久不见贤婿，住近些也好，不过暂住罢，朕且依你。”</p>
他的话没说死，这话也不能说死，但事情的定性已经定下，只要旁人不提，此暂住就一直是住。</p>
旁人提自有其他安排，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了。</p>
两事说完，双方各自还算满意，然贾珺还有些许私事要谈，兴平帝也料他还有其他事，二人就此沉默了下来。</p>
在场诸公何许人也？都是官场的老混子了，这点子察言观色的能耐还是有的，约摸不过半盏茶功夫，首辅陈章三人便寻了个要去安排南迁一事的缘由告了离，此间御书房内便剩下三人，贾珺、兴平帝和管屠。</p>
稍稍沉默，贾珺想了想，还是奏道：“臣有些事要来请罪。”</p>
兴平帝看了贾珺一眼，道“你且说来，朕听着。”</p>
既话已出，贾珺也懒怠迟疑，只说道：“家中大伯贾赦、其子贾琏有勾连平安州外官之罪。”</p>
嗯？这话一经说出，兴平帝有些意外，却也不大意外。</p>
意外因是贾珺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还来寻他请罪，不意外是因为贾赦的所作所为和一些个案底全都在锦衣卫衙门里收着，勾连外官一事是早已门清的。</p>
其实贾珺也知道兴平帝心里应该早已清楚，此刻不过是正好借着赵安入徐州大营的契机说开罢了。</p>
赵安入大营做朝堂彻底掌控江南的先锋军，兹事体大，真的大，一个五品吏部郎中和一座宁国府是不够的，至少还得加上这一条。</p>
因为真到了某些必要时刻，赵安是要动手的。</p>
兴平帝显然也知道他意思，心中思忖片刻，方问：“勾连何人？”</p>
贾珺道：“平安州节度。”</p>
“你要朕如何处置？”</p>
“不敢妄言，全凭圣意。”</p>
君臣对答，兴平帝再一次沉默，许久方道：“平安州节度抄家，即刻押入京来问审，烂摊子你去收拾。”</p>
半句不提贾赦贾琏，也不牵扯到他们，却要抄了节度的家，还要提京问审！到时候再审问出一个其余官员来，狠手处置了，这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p>
不是天家不知道你那些勾当，是有人保了你！</p>
不过有了这一件事情在，还没答应皇后关于贾政擢升一事自然也就不必再提了，且等日后。</p>
贾珺点头，谢了圣恩，所谓的烂摊子不外是贾赦父子二人留下的一堆乱七八糟之事，这些事情任如意已经准备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安排实施。</p>
今这一事是他帮大伯的情义，斩去首尾，重新做人。</p>
贾家将来不缺钱不缺名也不缺权，若再伸手，就别怪他无情！</p>
“臣，谢圣上隆恩！”</p>
兴平帝颔首，嗯了一声。</p>
这一场交换条件的谈话算是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是将赵安调入徐州大营准备南迁，林如海入京吏部当职，宁国府撤匾换林，抓拿平安州节度进京问审。</p>
兴平帝用这三个于他而言不算重要，更无需付出什么代价的条件换来了江南的迅速掌控。</p>
贾珺用自己在江南之地的血腥凶名换来了三个于他而言都很重要的结果，说是皆大欢喜也无甚毛病。</p>
这时，御书房外戴权求见。</p>
准了进，没有什么意外，依旧是太上皇有请。</p>
贾珺兴平帝二人也是习以为常，但凡进一次宫来都有这一遭，便是告了辞，随戴权直往大明宫去。</p>
待人走后，兴平帝悠悠一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自从那日依旧不再开口唤他一声皇兄的襄城公主入宫和他谈了一些话，他对贾珺的存在多了些许无奈，但内心深处的忌惮依旧未曾消弭，只是再少显现出来罢了。</p>
皇帝是复杂的，他永远无法放下某些事情，这无可厚非，无关对错，亦无关胸怀。</p>
“南安王可有异动？”</p>
管屠上前，禀道：“今早大明宫内，陛下接见了西南过来的川侯长孙章天南，不到两刻钟便出来了。”</p>
川侯章忠，文景老将，早年间便奉命屯兵镇守泗城州。</p>
泗城州西南交界是南安府，而南安府正是南安王的封地，自开国以来便驻守南边，东望南诏王朝，南镇安南藩国。</p>
泗城州的位置与其说是南安府的后军，倒不如说是监视他的督军。</p>
而这一安排正是太上皇早年在位之时的手笔，此刻接见川侯长孙，显然是南边有了什么消息！或者说川侯暗中发现了什么东西！</p>
比如南安王的举动！</p>
大明宫外兴平帝有人，大明宫内却是寸进不得，遂听了管屠之言，有些事情他只能靠猜测，不过他的心里头却也不怎么担心，即便自己登极十三载，他心中对于父皇的城府和魄力并没有随着时间和身份的改变而产生过动摇，尤其是战事这一块！</p>
他既未曾告知自己，那么就说明事情并不急，也或许是他另有安排。</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