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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折、常恐悔吝,雾雨溶消(6 / 8)

沉沙谷大败之后,耿照与萧谏纸生聚教训,全心设谋对付殷横野。符赤锦为使爱郎无后顾之忧,悄悄找上染红霞,主动说明情况,毫无保留,约定好以“绝不隐瞒”为条件,交换染红霞谨慎行事,等待冷炉谷这厢的通知。染红霞甚是感动,此后果然守约如恒,绝不稍易。

故幽邸战后,耿照的情况染红霞第一时间便接获通知,也曾数度入谷,为唤醒爱郎尽一份心力。然而她与舅舅白锋起同住一间客栈,白锋起何等样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偷来暗去,本身就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染红霞只能于白天前往,每次连同往返路程,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才不致令乃舅生疑。

加上染红霞貌似骁捷健美,但在龙杵玄阳外溢、入膣宛若无数针毛刮刺的骇人快美之下,其实也顶不了太久,还不如身负阳丹的媚儿,只比元阴松嫩的符赤锦略好些。几次折腾既惊又险,符赤锦遂劝说她先别急着来,以免惊动了白锋起。

耿照苏醒当夜,符赤锦虽分不开身,却觑一空档让潜行都捎了信,可惜翌日耿照匆匆离去,染红霞不及入谷会情郎,而后绮鸳紧急通知她盟主失踪、可能身陷于流影城时,终于被白锋起撞破。

染红霞是个剑及履及的性子,既然舅舅已知情,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打算上流影城讨人,却被白锋起阻止。

“你要拿什么身份去讨人?以水月停轩的同道立场,他流影城处置自家家臣,干你什么事?还是你要向独孤天威自表情衷,说你是耿小子尚未聘媒备礼、不知何时才要去见你爹的未婚夫婿?”染红霞羞得支吾难言,明知舅舅故意刺她,但耿照还未准备上门提亲也是事实,百口莫辩,急得一跺脚。

“不如我去。”白锋起冷笑不止,边从衣箱里翻出正式的官服,边摇头刀絮:

“昭信侯世子不幸薨逝,镇北将军公务繁忙,特派末将前往捻香致意。你就祈祷你那凡事精细的阿爹真忙到忘了派人,又或海象不好船到得慢了,教你阿舅先到一步,不然这白包特意包了双份上门,独孤天威从此定恨上你阿爹。”染红霞才破涕为笑,心甘情愿大撒其娇。

她以水月二掌院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前往致意,一来七大派同气连枝,许缁衣处事周到,必定亲往。染红霞迄今还能在越浦活动,全仗白锋起软硬兼施,以省亲之名强留染红霞在身畔;一旦奉召回转,以她与七玄过从甚密的素行,少不得要被送回断肠湖闭门思过,乃至亲到师父闭关之处忏悔。

而流影城与断肠湖近在咫尺,要是遇上许缁衣,就没有不回去的藉口了。

白锋起带了几名干练的旗卫前往,虽没探出囚禁之处,倒是问出当日耿典卫一蹬上城、一掌扫开城主身边三大高人的威风事蹟,确认了耿小子失风被擒一事。

染红霞将消息报与七玄同盟,听说众首脑打算前往劫囚,欲与同行。正与舅舅闹得不可开交,一日武登庸忽至,说是要向白锋起探听北关之事,才晓得耿照失陷于流影城黑牢。

白锋起与染苍群同出身血云都,昔年在东军时,神功侯可是他二人的上司,虽非直属,也是屡屡并肩作战、一同喝酒吃肉的交情。白锋起乍见故人,惊喜不已,但武登庸问的是婴垣大山以北,乃至诸沃之野的事,自婴城大致修缮完成后,北关守军不入诸沃之野已有十数年,所知极其有限。

武登庸向染红霞再三保证耿照的安全,女郎这才略略放心,不再与舅舅争执,强欲出头。

“师父……”耿照思念玉人之余,忍不住问:“我到底被关了多久?这牢里晨昏不知,徒儿也没心思细数。应该也有十几二十天了罢?”摸着唇上颔下茂密柔软的长长细毛,这可是此生蓄过最长的一部胡须了。

武登庸终于狠狠敲了他脑门一记。

“你个浑球!到今天整整三个月!你个没心没肝的小王八。”

“那岂不是——”少年摸着肿起的脑袋。“已经入秋了么?”

那也太久了。原来失去重要的人,可以让生命停滞这么久。

耿照站起身来。“师父,徒儿要离开这里了。在离开之前,须得先救——”

“等你个小王八想起来,怕你父亲和姊姊都凉了。”武登庸拍膝起身,随手拉断牢门的铁闩,冷笑不绝。“别说我武登庸收徒没给见面礼啊。汝父汝姊我一早便已携出,交给见三秋带去冷炉谷啦。他那帮夜摩宫的徒子徒孙本事不错,有他们接应,料不致有什么差池。算算时间,那厢也该发现啦,再不走人要来了,麻烦得要死——”

耿照感激涕零,还来不及道谢,却听师父道:“……我们还得赶去救另一拨。你这小王八害人不浅,今日七玄同盟要是一家伙完蛋,全得算在你头上。”

◇◇◇

王化镇的居民早在数日之前,就被告知城主今日午时,要在镇郊的空地上处决一名囚犯,严禁百姓围观。一早镇民便紧闭门窗,不敢外出,以免犯在城主老爷手里,陪着人头落地,死得不明不白,偌大的镇子街市无人,空荡荡的宛若死城。

法场四周围起了木栏,插满白幡,迎风猎猎,气氛极为肃杀。流影城巡城司的铁卫将法场围得铁桶也似,铠仗铣亮,手持大楯,任谁来看都知道绝不好惹。

“我还是坚持原来的看法。”远处长草间,胡彦之以航海用的望筒细细观察片刻,忍不住回头。“今日砍的绝对是假货,这就是陷阱。与其拉一票人逛大街,不如挑几个擅长夜行攀登的好手,潜入城里救人。”

薛百螣为此与他争辩不下十回,不耐冷哼。“这两月来你进出流影城无数次,可有寻到一只猫儿?怕死便滚回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胡彦之涎脸笑道:“就是说说。便要马革裹尸,也定要与老神君同裹一张嘛,干嘛如此生份?”薛百螣被他恶心到不行,若非营救盟主在即,非要同他打上一架不可。

潜行都从三个月前便混入朱城山下的王化四镇,打探消息。蚔狩云特别从外四部拣选机敏干练之人,一看就是婆子婶娘这年纪的,配合潜行都行动,扮作母女婆媳,其中恰有两名原籍王化镇的,当是归乡落脚,昨日起便开始监控法场的搭设布建。

独孤天威选在山下处刑,当然有诱饵之嫌,但也非全不合理。

他杀耿照是私刑,未经审理,更没有问过镇东将军同不同意,要被追究起来,杀在城中是百口莫辩,杀在城外就未必有他的事了。况且其子新丧,不宜刑杀,荒唐如独孤天威,说不定还是信奉鬼神之俗的。

七玄同盟此番高手尽出,不惟首脑齐至,连郁小娥、盈幼玉、绮鸳等也都一同上阵,约有四十多人。其中游尸门三尸不适于日下动武,只紫灵眼亲与,白额煞与青面神俱都留在谷中。

现场的巡城司人马尚不及这个数,就算一对一厮杀,流影城也只能生生吃下这门血亏。老胡秉着“这不是陷阱我随便你”的一贯坚持,不但备好了退路,也请潜行都监视着方圆五里内所有合适埋伏之处;漱玉节本欲婉言拒绝,但符赤锦暗示她胡大爷可是在盟主面前能掀桌子的人,说话之有分量,美妇人微一转念,同意让绮鸳手下的一组人兼任这个差使。

午时将至,独孤天威乘轿进场,随即囚车押来一名布罩套头的犯人,被打得遍体鳞伤,骨瘦如柴,也不能断定是不是耿照。雪艳青远远眺望,不禁捏紧了拳头,薛百螣低声咒骂:“该死……该死!”

擂鼓声响,即将行刑。此地是低缓的平原丘陵,七玄众人所据的这片林子,已是周围为数不多的隐蔽处——老胡也反对躲在这里,主张带一二十人,在镇里觅地藏身,或直接在山道劫囚——望筒所视,无有埋伏,隐身周围高远处的潜行都也未举旗号,就算独孤天威真有埋伏,在劫囚之际也赶不进法场了。

胡彦之一摊手。“要上就是现在了。我在这儿恭候诸位功成班师。”拍了拍带来的一只大袋子,看形状装的都是些酒坛之类。

“不是说马革裹尸么,怎么成了搬尸?”紫灵眼侧首支颐,甚感疑惑。

“咱们留在这儿马革,等着给人搬尸。”胡彦之嘻皮笑脸的拉她过来,不顾众人侧目。薛百螣打死他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白额煞在场,一把撕了这没出息的浪荡子,沉着脸望向蚔狩云。

姥姥负责坐镇指挥,朝雪艳青点了点头。高大白皙的金甲女郎霍然起身,持枪高喊:“杀!”众家高手奋勇争先,呼喊着冲出林子,推倒围栏,与猝不及防的披甲武士们杀作一团。独孤天威的乘轿在家将亲卫的簇拥下退往官道的方向,七玄众人无心理会,任其自去。

雪艳青勇不可当,率先杀到耿照身畔,一掀头罩,赫见一张陌生的中年面孔,怔了一怔,回头大叫:“不是!”漱玉节最先回神,舞剑疾退,提气大喊:“是圈套,众人快退!”身畔的潜行都闻言举起撤退旗号,以示林间。

七玄高手个个身负轻功,巡城司的甲士就算扔去大楯,披甲执戈也追之不及,情况倒也不怎么危急。

蚔狩云自然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不露失望之情,淡道:“举旗撤退罢。”忽见官道那头扬起旗号,卷起漫天黄沙,蹄声震地如雷,擎起血云蟒旗,来的竟是流影城的多射司铁骑,尘浪间乌影幢幢,难以悉数,但绝对逾百骑之数,只多不少!

蚔狩云面色铁青。

独孤天威选在这个极不利埋伏的地方,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埋伏毋须隐蔽,只要来得够快就好!王化镇周遭的缓丘平野,简直就是骑兵的砧板,只凭双足的血肉之躯无论逃向何方,都不可能躲过铁骑的追捕!

漱玉节花容失色,舍了对手不再恋战,返身点足:“快走……快!”语声才一落,黄沙间忽生异响,犹如蝗虫振翼,一片乌影拔地盖天,飕飕然如雨落。巡城司的甲士数人并作一团,大楯拄地遮顶,顿成铁盖;七玄众人撤退的路径却恰在射程范围内,第一波箭雨之下,已有数人倒地身亡。

薛百螣抢过一柄刀拍开羽箭,见甲士们持楯起身,依旧成团前进,推进的方向将己方隔成了一绺一绺,恋战之人不旋踵即被困于几团铁楯阵之间,全力逃亡者又终不免要进入后方空地,成为铁骑乱射的活靶;已有人开始迟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或直接向两侧逃跑,将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林中胡彦之一跃起身,紫灵眼问:“这便要搬尸了么?”一旁待命的绮鸳本要冲上前接应宗主,闻言怒不可遏:“你说什么!”胡彦之将她拦住,一边打开大袋子,正色问:“我听说你箭术很好,是也不是?”

绮鸳一怔。“是……你问这干嘛?别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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