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即便以章鱼之类的触手来讲,它也太过修长了。
裴液记得紫篁曾为他展示过的那一角。
而相州府衙,正在仙人台边上。
本来她就做好了独对神子的准备的,如今只是推进原有的计划罢了。
她没有多少时间。
裴液此时胸腹筋骨寸断,刚想要迈步又是一个踉跄,只喘着气以淌血的指一示意,黑螭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掠而去,将这行囊拎过来剖开。
裴液展开画卷。
这毕竟不是博望,而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烛剑】:亲。
衣承心既然这时进行传诏,就代表衣丹君心境还没有完全坍塌,那最脆弱致命的地方一定还存在着。
李缥青真的将要油尽灯枯,她早就知道自己应该退出去了。
所以它不会在西城。
也多半不在北城。
所以这里是南城。
这幅画作竟然仍不完整,不知西方恬之凡笔不能描绘,抑或它本就没向他全然展露,总之那长触之下、苍山之间的景色仿佛被什么影翳,并没向观者展露它的样子。
从李缥青咫尺之近的脚下,爬过枯旧的墙片、穿过破开的窗瓮、蔓延上苍茫的山影,奇异瑰丽得如同血脉,搏动在这覆尘枯朽的破石残木之上。
当这篇画卷完全呈在面前后,裴液才发现并非是那右上一角没有将头爪与尾囊括进去,而是这条修长的形体,本就没有这三样东西。
但是“画”,尤其是西方恬这种名家的“画”,想要消费本身就是一个门槛,她也记得少年说离开临景画阁之后,是飞奔回七九城。
在这样的黑面前,苍茫的山影如同一粒微尘,无垠的海亦只是一泓杯水。
裴液转身重新登台,但就在视野再次掠过那旧衣堆的时候,一样东西忽然定住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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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里却并非是全然的藏身与抛掷之地,裴液目光挪向中间,那里有一样仪式般的残留——正中空地上,筑起了一方高高石碑,其朝向高台的那一面,留着一个圆形的、镜子般的凹陷,颇为巨大,径长约有七尺。
那仿佛是无垠中的无垠,它像一张幕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这副触目惊心的妖丽心境整个裹了起来。
照她一年来游走权贵的经验,这样有官无职,一心向上之人,多在府衙中当值,谋求交游,以作进身之阶。
李缥青第一次主动由现实进入心境。
甚至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枯墟妖液,瑰蓝漆黑,李缥青承着重压在其中咬牙穿梭,那些时时刻刻的高渺压覆、一不留神就坠入的深渊都不必提,最令少女眉头紧锁的是这心境之中东西南北根本就不清晰,她必须时时刻刻以所见来规束自己的方向,而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的选择是否正确。
一支二尺宽的书画卷轴。
而它们汇集之地,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朝这里俯瞰了过来。
张子敬的遗物。
——一截夭矫的蛟影从天上斜斜探下来,头爪与尾都没有出现在画中。它通体裹满了平滑细密的鳞片,而且圆润修长,无分上下左右之形。两条极细极长的幽蓝细纹不规则地攀在这截身躯上。在画卷的下半截,是一截崇山的山影,云霞高树苍鸟青冥等等填满了剩下的空间。
李缥青正立在一方破碎的石板上,而就在半丈之外,街道坍入万丈深渊,万千房屋楼宇破碎死寂,仿佛生在冥境。
而在画面正中,是如仙近神的笔触。
“【诏子】:衣丹君
但这仍非一切的尽头,当把目光投向更渺远高旷的地方,则是包围了一切的漆黑。
少年告诉过她这个名字,他说这是当年西方恬在相州城的居所,后来衣丹君为他置办成了画阁。少年就是在这里击杀了那个张先生。
明明是相隔不知多远的距离,明明它的体型只比自己稍大,李缥青却偏偏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双金瞳投下的目光。那样近在咫尺,那样穿透一切,仿佛这座残城,只是她掌心的一枚珠子。
李缥青心中一下贯通了起来,深吸口气,纵身离开了此地。
而在这层影翳之上,裴液终于瞧见了这副画卷的中心。
因此西方恬之居所是在东城,但东城地价最贵,西方恬恐怕只能寻偏僻宁静之处——这也正是他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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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当便是‘诏图’了它的真迹会在哪里?”黑螭低声道。
女子的心毒已是她心境中最后一块完好的地方。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轻轻喘出一口气,目光挪向了这幅画的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