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烛粗重起来的呼吸同时响起在这片空间。
瞿烛开始以一种不认识的材料在上面勾勒阵纹——真的没有惊醒它。
但很快他顿住了这寻找的动作，垂了下眼眉，静立片刻，转头开始收敛整理桌上的图稿。
他知道所谓的“活着”只是对其表现的描述，无论多么像一条灵动的活物，它的本质依然是冰冷的金属，是玄气提供给它行动的指向，是星光供给了它行动的力量，这一切只是一个繁复精妙如神的阵法。
裴液在这幅惨状面前悚然而惊，从进入这条河流开始，他从未见到这位男子如此无从反抗的狼狈样子，简直像一尾扔在岸上的活虾。
裴液绝对认得它，在诏图之中，在那袭黑袍的腰间他一瞬间咬紧了牙关。
青铜如水般退缩，墙壁为他通开了大门，瞿烛深深吸了口气，提剑缓步走了进去。
在孟离身体中发生的事情同样发生在了这里，这团物质一下就咬上了这根手指，而后【照幽】没有记录下这一刻这具身体的经历。
他的进入果然没有惊动这条巨兽，它被阵法设置的程式就是把入侵者拒之门外，如今他是拆解了最底层的阵式而入，因此即便就在它的身下走过，即便它仍在正常运行，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瞿烛缓缓伸手，先触及了正面的方笼。
在裴液杨颜眼中不得其门而入的形状，在男子眼中几乎是明晃晃的邀请，它本身没有掩盖自己的特质——在看到正反两个眼瞳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出了它的功用。
攀着之前凿开的石道，他一步步地深入进去，在这一夜前他已经计算过无数次——在这个时节，星虫的尾部一定会通过这里。
如今他解开了它的程式。
裴液感到了他想什么——这样的阻碍，非是玄门境界不能‘贯通’，根本不是脉树境界的力量足以打开的锁。
下一刻，他轻轻吸口气，一手持剑，一手持鞘。
埋藏了几个朝代的仙物，终于在这里第一次显露在后人面前，裴液深深地看过去，一切都还未被触碰，方笼之中，幽晦之物漂浮着；圆嵌之内，那枚珠子深邃如星空。
“.”裴液凝目看着这行字，瞿烛已把目光挪开，落在了这枚玉佩之上。
如今，除非这条虫真的是活着，不然它只会继续按阵法执行了，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夜晚，曾有人步入其中。
果然，来到尽头之后，一面青铜铸成的弧墙阻断了去路。
这正是瞿烛研习阵道至今最无可辩驳的发现——无论多么玄妙的阵式，多精妙的机制，只要是人的设计，就一定有它的死板之处。
骄傲、自信、恐惧、痴狂、愤怒、兴奋.最终面对一记命运的重锤。
心跳如鼓，阵器二道的年轻天才更容易看出两样东西的不凡——这根本不是“法器”范畴能囊括的东西，这一瞬间他真切相信了“仙物”的传说。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神态出现在这位骄傲男子身上的次数一定屈指可数。
裴液第一次、终于，见到了这一切源头，最开始的样子。
“监察.储器？”他轻声喃喃道。
在几十年后，瞿周辅在同样的地方轻声诉说：“是你，小孟。往前数多少代，无数人终其一生不能习得刀剑三篇。而虚刀实剑，就是《道虚明实总经》的入门之基。”
“这是将他拦住的绝壁，他用了四十年没能通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