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的安静。
没有脚步声,当然他要掩盖自己的脚步轻而易举,但我认为是剑被递了出去。
十息的安静。
他们猜测过很多欢死楼夺魂窃剑的目的,隋再华也曾玩笑请他照自己“试一试”,但他们都没有想到,夺来的剑,竟然还能真地“教”出去。
男人的声音继续:“这枚珠子中储存了那名弟子最强的一门剑术,它是心珀所制,与修剑院‘剑心照’用材一致,映照眼目之后,将有【投入】、【拓印】、【留扼】三个步骤,人死而剑存,是为‘夺魂窃剑’。”
而后是剑出鞘声,缓而短,应只出鞘一截,两息寂然之后,又缓缓归鞘。
但没有实证的怀疑他自己也不敢握紧.也许世上就是有这样妖魔一般的习剑方式,而他早知道自己见识浅薄。
我离开前确认过,储放室的门锁比起外厅多了一道不难不易的玄气阵,但它同样没有产生任何声响。整个过程亦无呼吸和衣料摩擦之声,此人产生的声响十分突兀跳跃。
(男子的笔墨一下细致了。)
依然是完全的寂静,写声纸上的波纹几乎走成了一条直线,偶有一两道轻微的起伏之处,是鸟扑树之声。
一年轻男人微笑:“甘长老,晚辈等先走一步了。”
在从湖山剑门取走【西庭心】的三年后,裴液再一次见到了他的痕迹。
“我们在西陇找到了路子,有了此珠,往后五年,我们便可离开少陇赴西。那边九条线同行,至少能摘到六枚果子。”男人平述着,“贵山门至少可得十四条,山外,【金玉斋】、【羽泉山】、【五剑福地】俱已完成采摘。”
“很抱歉,但就这件事情而言,我们得先拿出这枚珠子,才能得到您的允许。”男人声音依然均匀,“这些年一直谈‘有骨无肉,真躯难成’,这就是我拿出的解决方法。”
【子时初】。
这是比夺魂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一个人的心神不是可供印刷的白纸,要把一门剑纳进来,心神是在随之构建适应没有刻下来烙上去,就能令人学会一门剑的道理。
安静两息。
夜声倒是不再隔着一层障壁,而是空旷清晰,“脚下”极近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短促的鸮叫,但一霎就被拉得极远。
“请先试剑。”男人道。
剑声响起,剑刃清鸣破风之声,这声音崆峒门人每天都司空见惯地熟悉,但我要描述这一段舞剑。
一道脚步忽然出现在了外厅中。我将此节回拉三次,确定无门页响声、无门锁开声。
“古玉翡的传承,据我所知已经残断了。”
“是,剩下的那一半刚够不到‘流’的门槛。”男人又顿了一下,“但我在那边的时候,和那位掌门聊过一次。他说失却的半边其实也带走了这半边的大部分神韵,那半边剑虽然找不回来了,但穷究剑理,一些神韵却可以找回来,那就是他努力的方向。”
是的。
风声依然存在,但不再是被撞开的嘶吼,而是如水般流顺滑过。
“这不是我允许的事情。”屋中之人轻缓道。
这段内容显得十分怪异,男子在落笔时的情绪几乎透了出来。
精准到毫厘的播放——【架桥】这一剑是一道长弧,声音由弱而强又由强而弱,而这道声音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了四次它们在写声纸形成的波纹一模一样。
屋外鸮叫。
“现在,我们又多一条‘流’了。”男人道。
它来自前方两丈左右,但和携剑之人一样,没有任何属于“人”的声响流出,所处的位置在声音的世界里只有一片寂无。
男人轻笑了一声,因低而微哑:“名门大派,确实俊才星驰。”
“到今天填满了。”
我认得这一剑,【贯日】,一刻之内,他真的学会了。
不是完美,而是极致的精准。
翻页声停,老人缓声:“嗯,路上慢些。”
“.好,我应允。”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极轻。
【辰时三刻】,一脚步声近,钥匙入孔,锁开清脆。门打开,外间杂声清晰一霎,此脚步入,回呼“腰牌是吗?”,而后携物离去,关门落锁,未触剑。
屋中人的声音从一如既往的位置传来:“他还没有学会。”
“【梁山宫】有一真传弃徒,我们的人已缀上了他。另外.”男人微微一顿,“我们还有一条保险,——极北博望州,有个【翠羽剑门】。”
“我们在影子里用尽力气地谋求二十多年,本就是为了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巧合。”男人声音低漠,“所以我们才一定要保证当它到来时,我们已做好了准备。”
(笔墨在这里变得缓慢而重)
倏忽风声满面,呼啸、衣襟猎猎,但只持续了一息半,这些声音就同时沉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