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将他压死到底的一剑飘诡如【雾中生松】,强直又近于【贯日】.裴液忽然明白“崆峒剑藏”为何如此引崆峒历代前辈痴迷了。
这道叹息中包含的意味裴液一瞬间似曾相识,那是天才横溢之人用尽全力仍无法逾越那些天穹时发出的轻轻喟叹,裴液扭颈回头,那灰白长发的老人持剑静立在阁中,却是面色如常,似乎早已习惯。
它如一道筝音般清越地划过老人长剑的剑刃,【逐日超影】如一块木板无处着力地被流水飘斜,贴着裴液的身体滑了过去。
如此不察,不觉,不感,不视,剑在心中而已。
剑术高低决定斗剑的胜败,并不决定双方的生死.裴液左手背后,已过十合!
一刹之间,【琉璃】之上剑气凝贯一线,裴液退而神剑进。老人倾身而避,剑势无限向着少年方向倾倒,裴液贴剑而卸,【食叶】跳如连珠。
老人嘴唇早已极认真地抿紧,如今眼见黑螭就要功成,少年竟然再次借着余韵支撑出超乎想象的时间,他轻轻一合眸,手中长剑乍时一变。
【藏剑阵】,前面几个百年里,阁老们在此处讨论切磋“崆峒剑藏”时留下的古阵,它可以摒去玄气,让修为不同之人,能够只以真气和剑切磋。
察觉到手中神剑对心神境的叩问,裴液犹豫一下,对其敞开了心门。
八生的真气还是令裴液一剑而溃,少年身形失控高飞,而在将要撞上书壁时拧腰一踏,精准借助走阵之势扭过了身形,眸若烛火之中,其人再度纵身而上。
未风池才俊才能修习的《八骏剑》中最快一式,即便放诸天下,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难以应对之剑,拦剑的力量和速度搭配必须极为独特,少年要以直觉拦住这没见过几次的高妙剑术,确实近乎不可能。
裴液死死盯住其人,老人似乎好整以暇,依然仗剑缓步而来,而在又一次的书壁交错后.这道身影乍时不见了。
裴液的心在一瞬间沉入谷底。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而每個人的命也只有一条。
而就是在两剑交击的一瞬间,裴液知道了这阵式的最大作用。
裴液不知道“养护山阵”四个字背后的重量有多大,他同样无法想象在这样激烈地剑斗中布阵是什么样天赋横溢的阵道造诣只是在这一瞬间,整个藏剑阁顿时陷入完全的黑暗。
“养护山阵”,本就是其人职责。
而后“叮叮”两声清音,琉璃一弹一挑,其势如筝弦崩断,已在老人骤然后仰的锁骨处割出一道飞流的飘血。
但很难谈这是好是坏.因为不管持有多强的武器,本质是他剑技拼不过老人。
琉璃上没有生眼,裴液一直是以自己的判断来操控琉璃,女子只信任地供给力量。尤其如今玄气尽去,琉璃本身的感知又大大削弱,全是倚仗裴液的五感来查知形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光“叮”地撞开了他手中的剑柄,把自己塞入了他的手中。
老人身影已被遮掩在了书壁之后,只有在交错的缝隙中才偶见一瞥。
任凭它是陷阱,跳进去后总可抬头看到猎人。
但这串连珠只到第三颗就彻底崩断,老人剑身一转,少年精妙的剑技就溃如枯土。
固然没有五感支撑。
裴液横剑一格,果然重回孤身奋剑之境,两个交招之下,臂上就飞出一道血痕。
老人面容瞳孔一如既往地冷漠,冰沉如海,静如渊水,裴液忽然觉得这种感觉有种恍惚的熟悉,但下一刻,骤然而生的变化就打断了他的思维。
而如今就是剑术本身,这种被压制、拆透、算死的感觉老人的剑术修为,早已高高立在“灵”境之上,高出他不知几许。
老人沉冷地看着他,口中吐出四个音节:“【三光入笼】”
——裴液、琉璃、明绮天,三位一体之中,唯一的察知之能是裴液的五感。女子近神的助剑一直是以少年的剑动为前提。
他一头灰白的长发蓬散着,似乎只洗不梳,垂在身前已将脸遮住大半,只余两粒星子般的眸眼。灰衣也旧破,而且洗得明显发白,上面又多沾新老不一的墨斑。枯老的气质像是从这栋楼里生长出来。
但少年从不恐惧强敌,他以近乎绝对的冷静支撑着,另一边从一开始就在以螭火破阵的黑螭也已将要功成。
而另一道门槛是,女子同样无以清楚查知战场的状况。
剑痕。
就如此以【斩心琉璃】为桥梁,女子稍微间入战场之后,剑斗形势骤然变幻一新。
他低了下眸子,裴液人尚在半空,已朝他猛地掷出沛然莫御的琉璃,雪白云气一瞬间充盈了整间阁楼,木片飞炸,纸张飘天,而在一切凌乱之后,其人已毫无踪影。
在心绪颤动之中,裴液死死握住了手中剑柄,嗓子如被缚紧:“——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