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明刚刚还算温润沉稳的眸光骤然变得凌厉如刀锋直刺苏月落。</p>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p>
年轻的皇帝已登基一年有余，身上初具帝王之势。此刻他缓缓走向苏月落，每走一步，威压便更重一分。</p>
即便是站在苏月落身旁两步之遥的慕青梦都承受不住，连忙退远了去。</p>
元景明在苏月落身前站定，桃花眼暗含杀意。</p>
“皇上，臣妇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月落承受住了帝王的威压，抬起头望着他的双眼又说了一遍，“久闻前丞相苏卿裴忠心爱国，但最后他却被钉在造反的耻辱柱上，臣妇不相信苏相会造反，所以特请皇上允许臣妇重新彻查此案，还苏丞相一家一个清白，也还皇上一个英明圣哲。”</p>
苏月落眸光执着、毫不退让地直视着眼前这个差点成为她夫君的男子，而现在却是最有可能害了她、还害了她全家的人。</p>
终于，帝王的眼底有除了杀意之外的另一种情绪，那是探究。</p>
“你到底，是谁？”</p>
苏月落没有迟疑：“皇上，臣妇乃临城苏家之女，苏相和其妻连素依十几年前曾对我娘亲有过救命之恩，后发现双方竟给女儿取了相同之名，两家觉得甚有缘分，于是结为异姓兄妹。这么说起来，我理应喊苏相一声义父，喊连素依一声义母的。”</p>
“义父义母吗？”元景明眸底探究之色更浓了，“你可知苏卿裴犯的可是造反之罪？那可是连坐之罪！”</p>
“皇上，即便是造反，那也是造反者处以斩刑、家族十六岁以上者连坐、处以绞刑。我虽是他们的义女，但并非苏家族人，而且自小在封城沈家长大，所以不需要被纳入连坐的绞刑名单内。”苏月落大声回道，她不怕元景明去查，所以理直气壮。</p>
她当然知道这大元律法在帝王眼里不过是摆设，但凡真的有人胆敢造反谋逆，那必然是连诛九族。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p>
但她现在可是自小在封城长大的苏月落，跟苏家并无联系，也无亲缘关系。</p>
元景明眸色沉沉，让人看不透他心底的想法。</p>
苏月落选择在这时候重提苏家旧案，并非莽撞行事，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帝王在乎的无非是自己的权势，包括对朝中重臣的掌控。</p>
表面上苏家的人全都死在那场大火中了，死人是不会对他的帝位有影响的。</p>
再看因苏家造反案而上位的新丞相徐善长，徐家站队元景明发展日渐壮大，而杨可妗独占后宫，独享圣宠，借此杨家这大半年以来在朝堂上也换了不少自己的人。</p>
其实徐家和杨家都没有发展到让元景明这个帝王忌惮以致打压的地步。但苏月落等不起了，她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现在既有机会，她就要提，如果元景明不答应，她还可以继续提。</p>
她已经看过了，顺天府的卷宗库房里头，并没有苏家相关的卷宗。苏家一案的相关卷宗全都存放在大理寺，而且等级是机密，若没有皇上允许，是决不许翻阅的。</p>
元景明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如果说，朕不答应呢？”</p>
“难道皇上在心虚吗？”苏月落眸光惊人的亮，元景明，难道你害怕我查出当年之事的真相、害怕我知道你是凶手吗？</p>
“放肆！难道你在指责朕有眼无珠错判忠臣吗？”元景明怒斥，转过身走到了主座上坐下，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刚刚有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苏遥站在他面前！</p>
前相府嫡女苏月落，单字遥，他习惯叫她的字，喊她遥遥。</p>
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和苏遥偷溜出宫碰到了一起偷盗事件。苏遥见那人想溜走便一下子抓住了他说要检查他的手，那人反咬一口苏遥是污蔑他，不让检查，还喊着要去报官。</p>
当时的苏遥面对那个窃贼时眸光也是这般坚定和清亮，带着执着和自信：“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被人看一下手？难不成，你在心虚？”</p>
“臣妇确实放肆了，但即便是大元的开国皇帝元玄帝也不能断言自己一生所做的决定全都是对的，更何况其他人呢？”苏月落目露悲怆之色，“臣妇娘亲去世得早，我是娘亲唯一的女儿，却不能替娘亲报答当年义父义母的救命之恩，就连苏遥，我的姐姐，也死得不明不白。臣妇若是不能彻查，便寝食难安，心中有愧，还请皇上体谅臣妇！”</p>
听到“苏遥”的名字，元景明的心湖像是被人拨动了一般，荡起了阵阵涟漪。</p>
苏月落抿着唇，她在赌，她不信元景明当初对她无动于衷！</p>
须臾，元景明闭着的双眼睁开来，眼底幽深而沉稳：“当初苏家造反一案证据确凿，此案休要再提，否则...”</p>
“皇上，定王殿下到。”外头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刚从小黑屋里被放出来的元景翊。</p>
元景翊坐在轮椅上，身上是未散的森寒阴气，脸上的银色面具都挡不住他的消瘦和倦意。</p>
“既定王已到，苏侧妃速速退下吧，太后还需静养。”元景明又恢复成冷酷无情的帝王模样。</p>
“启禀皇上，臣弟有奏折呈上。”元景翊从怀里拿出了一道奏折。</p>
刘高让连忙呈到元景明面前。</p>
元景明翻开那奏折，脸上霎时燃起怒火，他怒极反笑看向元景翊：“定王，你真是好样的！”</p>
元景明气急，直接将那奏折撕碎了掷到一旁。</p>
“皇上息怒，臣弟只不过是替众臣传言达意。”元景翊镇定自若，语气清浅，“臣弟手中还有同样的奏折，皇上要再看看吗？”</p>
年轻的皇上此刻已经将“帝王心思不可轻易表露”给抛到了脑后去了，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满脸暴怒之色，胸口上下起伏着，捏着扳指的指尖发白。</p>
就是坐在一旁的太后也吓了一跳。</p>
苏月落有些好奇奏折上写了什么，她还从未见过元景明这般震怒。</p>
元景明和元景翊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无人退让。</p>
良久，元景明才咬牙切齿地道：“苏侧妃，朕同意你重新彻查前丞相苏卿裴造反案。”</p>
不等苏月落高兴，元景明冷笑一声接着道：“若是最后查不出其他证据替苏家翻案，那么，你作为苏卿裴的义女介入此案，按大元律法，将被处以绞刑。而且定王作为你的夫君，也会被定罪。”</p>
“怎么样苏月落，还查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