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回京安顿下来的次日,官家加朝一次,杨沅上殿面君。</p>
阔别京师数年,离开时,杨沅虽然已经是朝廷中名声甚是响亮的一位京官,但是并没有任职地方、担任一方封疆大吏的经历。</p>
而京官,虽然矜贵清高,却没有牧守一方,大权独揽养出的威仪。</p>
换而言之,京官身上都有一层保护色,让他们彼此相处时,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p>
而如今重回京师的杨沅,数百万人口的庞大地区他统治过了,灭国之功他建立了,十数万大军他指挥过了。</p>
如今的他就像一口饮过了无数敌人血的宝剑。</p>
如果做个比较的话,这满堂朱紫,犹如仪剑,富丽堂皇、做工精美。</p>
而杨沅,剑鞘已经斑驳,剑锷是拇指摩挲了太久形成的暗光。</p>
但是相比起那口光鲜亮丽的仪剑,这口剑柄光秃秃的连剑穗都没有的剑,才更叫人感觉危险。</p>
小皇帝坐在御座上,晋王赵璩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坐在御座侧首,稍矮一阶。</p>
只是,比起他大哥赵瑗做皇帝时,赵璩明显没有之前那样闲适随意。</p>
他大哥在位时,他在殿上如何散漫,那都无恙。</p>
他可以嘻笑怒骂,也可以装聋作哑,不管怎么做,都是皇帝哥哥对他的宠溺。</p>
可现在上坐的是他的侄子,如果他一如大哥在世时一般,那就会有许多流言出来。</p>
他会被指认为以臣凌君,欺压少帝,包藏野心。</p>
所以,就连鹅王这样一位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也不得不在朝堂上有所收敛了。</p>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p>
朝堂,就是最大的江湖。</p>
“宣,镇国公、右谏议大夫、川陕暨陇右宣抚使杨沅,觐见。”</p>
杨沅上殿了。</p>
他答应赵璩,从此安享富贵了,只要这小皇帝真的适可而止。</p>
心态一变,从争变成不变,杨沅也就显得闲适随意了许多。</p>
“臣,杨沅,参见陛下!”</p>
杨沅站定,长揖下去。</p>
赵愭微笑起来,看着阶下的杨沅。</p>
他跟杨沅不熟,以前只在年节时,杨沅与大长公主进宫参拜时,偶尔见过两面。</p>
杨沅为他夺下大理之地,平了西夏、又从金人口中硬是撕下陕西一块肥肉,对此他是真心赞赏的。</p>
但是,杨沅权柄太重,让他如芒在背,这也是事实。</p>
想到赵谌为他定下的计策,赵愭脸上的表情更加热忱了几分。</p>
“镇国公免礼平身,镇国公有大功于社稷,快快赐座。”</p>
马上就有两个太监,抬了一张沉重的实木官帽椅来,摆放在殿上。</p>
殿上赐座,这是莫大的荣耀。</p>
但是,那张座椅摆放的位置却耐人寻味。</p>
它不是文班,也不是武班,而是皇亲国戚、勋卿贵族的班列。</p>
而且,今天不是适逢年节的大朝会,那些皇亲国戚、勋卿贵族不必上殿。</p>
因此,那张椅子,就孤零零的摆在勋卿贵族班列的位置上。</p>
赵璩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忽然坐正了,脸上露出些恼火的神色。</p>
杨沅已经委屈够多了,他本以为这个皇侄,至少能顾忌些面上功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