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字斟句酌的应道:“方姑姑病得急,来不及过来禀报,她本来身子就弱,就喜欢强撑着,这些天膳房的事情又多,一来二去就累病了。”
她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方氏是积劳成疾,傅良娣若为这个责罚她,那就是不近人情;可若法外开恩,又显得她这个良娣软弱可欺,毫无底气。
众宫婢都眼巴巴地盼着傅瑶的反应。
傅瑶平静说道:“既如此,就让她好好歇着。”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也因此增了一分轻蔑——傅良娣果然是只纸老虎,外强中干,根本无须惧怕。
散会后,秋竹小香皆怨道:“主子,那方姑姑摆明了是装病,您怎么不趁机拆穿她,反而轻轻放过去了?”
傅瑶莞尔一笑,“我费那个劲儿做什么,我有的是轻松法子。”
第二日就传来消息,傅良娣恩恤体下,顾念方姑姑年迈衰弱,已向太子殿下请旨,将她遣送回家养病去了。
此事一出,众人都慌了神,处处可听到她们窃窃私语。
“方姑姑还不到三十,这就成了年迈,傅良娣也太客气了。”
“你知道什么,这是明赏暗罚呢。膳房可是个肥缺,方氏自己作死扔掉了,少了多少好处!何况太子口谕一下,这回装病也成了真病,你想想,还有什么人家敢去结交她?可怜方姑姑尚未婚嫁,从此怕是没人敢要了!”
那听的丫头不禁咋舌,“这么看来,傅良娣的手段着实厉害。既赶走了自己不想见的人,旁人还说不得她半句不是,可不是一只笑面虎么?”
对面的人很有城府的说道:“你懂什么,归根究底是有太子殿下撑腰的缘故,在这宫里啊,有了宠爱,就有了一切。方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她自己活该。我看哪,王嬷嬷怕是也有点危险了——谁让她帮着姓方的。”
王嬷嬷听到这里,额上的汗珠有如黄豆一般滚下来。她悄悄走开,心中却叫苦不迭: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了那方氏的挑拨,现在她也得罪了傅良娣,叫她以后在宫里如何过活?
如是几日,王嬷嬷都神魂不定,睡眠不安,整日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在宫中荡来荡去,见到她的人都以为见了活鬼。
她到底忍耐不得,鼓起勇气往西殿去请罪。及至见了傅瑶的面,却又蝎蝎螫螫起来,声如蚊呐地将自己的罪行阐述一遍,最后请求傅良娣的饶恕。
结果傅瑶笑着将她搀起,“嬷嬷这话言重了,你并未得罪我,方姑姑也实是回去养病,并不为别的。至于今后嘛,你若是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我又何必要为难你呢?”
她笑得尽管亲切,王嬷嬷心中反而越恐惧,就连那些话语在她听来也是一种威胁——实在是被之前的流言吓破了胆。
她跪在地上咚咚的叩了几个头,俯帖耳说道:“老奴一定尽心侍奉傅良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等她去后,傅瑶才露出一缕闲闲微笑。掌管内廷当然不易,可是她的目的也不在于称霸东宫,只要这些人对她存有一丝敬意,不至于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就好。
反正在这样太平日子里,一切井然有序,她根本不需要大肆改革立威,无为而治便可成功。
她生来就是这样懒散的性子,不知道有没有辜负太子的期望。
傅瑶无辜的想着。
成德帝睨了她一眼,“皇后莫非已有了心仪的人选?”
“是。”赵皇后平静说道,“永宁伯府的二小姐郭氏,仪容出众,秉性贤淑,可堪为太子良配。”
贤淑大约是有的,这仪容出众从何说起?
宫中的女人,最擅长睁眼说瞎话。成德帝笑了一笑,“这是皇后的主意,还是太子的主意?”
她这位天子夫君总是喜欢将话题挑破,赵皇后有时候深怨他这一点。她努力平顺了心气说道:“兼而有之。”
“是么?”成德帝轻轻笑道,“那就让太子亲自来跟朕请旨。”
“皇上!”赵皇后有些急了,“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何必拘泥于是否太子本愿?郭小姐的的确确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纵然太子一时无意,可太子妃要紧的是出身高贵,将来才能母仪天下……”
她立刻住了口,但见成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了,她不该说那个词。所谓母仪天下,那得在今上驾崩、太子登基的情况下,她这么说,无疑为时尚早。
还会惹得成德帝不喜——这话听起来简直像盼着他早死呢。
赵皇后有些失悔,见成德帝似乎并未怪罪,她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此举,究竟是为了听从太子的心意,还是仅仅不满于臣妾的心意?”
她与成德帝结多年,纵然宠眷不及年轻时那般深厚,总还盼着一丝情分在。
“兼而有之。”成德帝淡淡答道。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赵皇后从适才的鲁莽中静下心来。皇帝对于她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她这些年执掌内廷,自认并无错处。那么,皇帝不喜的,只是她对太子婚事的操纵。
这般想来,当初为太子选良娣时,京中那么多显宦,为何独独指定了傅家?且是傅家最不出众的二房之女?
只怕皇帝暂时不想太子与重臣结交。她若在这件事上操之过急,只恐与皇帝心意相悖。
看来此事仍需慢慢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