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灵力量作用下,瓷杯里的水迅速变冷,结冰,又重新融化,到达沸点,咕嘟咕嘟地冒泡。
我站起来,端着第二次冒出热气的瓷杯,缓缓走向她。两旁的卫士纷纷起身,想要拦我,都被她制止了。
我把瓷杯放在她的桌上,杯子里的紫红色茶水和她的瞳仁颜色一模一样。
尝一下这个。我对她说。
她放下空瓷杯,满足地叹了口气。
“太美妙了。这才是真正的味道……谢谢。”
激发大手掌叶三色紫的全部香气需要更多的热量,热水冲泡不够,必须把花粉和冰一齐煮沸。
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新花粉茶的味道淡了许多,还以为上了奸商的当。别见笑,我还是更喜欢原来的那种荧光蓝。”
小锯齿叶荧光蓝。我也是。
我有些黯然。小锯齿叶荧光蓝正是家乡地狱火之城培育出来的品种。
接下来我们肩并肩坐着,“十指”让狗头人酒保拿一只茶杯,而后取出盛花粉的银匣与我分享。
她单手支腮,在一旁静静看我用心灵异能冲调花粉茶。
“我见过你说的荧光蓝,妖异而美艳。但从未想过魔花还分不同的品种。三色紫是什么样子的?”
是大手掌叶三色紫。血之裂隙位面的亚种。从死去的恶魔或魔鬼的尸体中长出来,以它们的脑做养料。它的枝叶比主位面的品种要粗大,都是黑色的,叶子形状象巴洛炎魔的手掌。宿主生前的力量位阶,决定它的花色是紫红、紫黑,还是紫蓝。
她看了看银匣里的花粉。
“紫红色……你觉得这花粉的宿主应该是什么力量位阶的恶魔?”
夸塞魔,或者怯魔。
“低阶的小东西……遗憾,不知道六臂蛇魔或者迷诱魔的魔花粉茶会是什么味道?”
相信我,你尝过就会后悔的。
她大笑。
“我从没见过那些异界的魔怪。前阵子城市被它们袭击的时候,我恰好不在——你经常位面旅行吗?我看你对恶魔如数家珍。”
我只对花粉茶如数家珍。
她接过滚烫的骨瓷茶杯,向我道谢。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一齐沉浸在茶香的世界里,当重新回到喧嚣的酒馆,就彬彬有礼地相互道别。
再次见到她是四天以后,还是老地方。
她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同样的位置,一看见我,就招手要我坐过去。我没有拒绝。
桌上摆着两只茶杯,装花粉的银匣推了过来。
“请为我泡一杯茶,”她轻声说。
我注意到她完好无损的半边脸和嘴唇毫无血色,近似死灰。右手臂裹着血迹斑斑的纱布。她的卫士只剩下了大地精,数目还少了一半。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
“一点小挫折,”她说,“我的敌人还是有两下子。”
我涮好茶杯,舀出花粉,均匀地撒在杯底,倒入半杯水,用心灵异能将之凝成冰,再撒上一层花粉,再倒入半杯水,凝成冰,然后开始加温。
她入神地看着。
“他们用卡利多作文章,”她说,“指责我罔顾同胞利益,倒也策反了几个墙头草。说我是挂着卓尔脸皮的大地精,而且只挂了半张——拿刻薄当文采的家伙——我处决卡利多的时候你也在,你怎么看?”
那不关我事。
她自顾自说:“我们的私交曾经很好。卡利多很忠诚,也很有能力,只是太自做聪明。譬如故意把耗尽法术的魔杖分配给大地精术士,他觉得那样很好玩,只是个恶作剧。”
随着水温上升,茶杯里翻滚着细小的气泡。
“但是他过线了,”她说,“我允许手下人拉帮结党,明争暗斗,但必须不影响团队事业的发展,不影响我贯彻我的意志。这跟谁是卓尔谁是大地精没关系。我需要一个令行禁止,和我步调一致的团队。”
《新真理报》上说最终是你赢了。
她笑了。这让她半边僵硬萎缩的脸部肌肉呈现出更加诡异的表情。
“对,赢了,”她懒洋洋地说,“我还在想,像夺心魔这么聪明的生物,得用多久才能猜出我的身份。”
“十指”,用《新真理报》的报道形容,“一个炙手可热的奇迹”。
“长刀之夜”没有赢家。蜘蛛信徒一败涂地,她们的神后沉寂了,先知布里莎殒命蛛网深渊;最高法院几乎全军覆没,百分之九十九的城市贵族和他们的钟乳石倒悬岛一齐葬身水底。
旧秩序被连根拔去,新秩序却遥遥无期,时代弄潮儿应运崛起。
一个被毁灭的小家族的下级武士,没人知道这个卓尔的名字,只知道他的绰号是“十指”。事发当晚,他在城市外围指挥一支巡逻小队,逃过了灭顶之灾。
大多数幸存者站在废墟上彷徨无措的时候,“十指”带领巡逻小队回到城市,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他用领队的威望和动听的许诺,把巡逻小队变成自己的私人军队。用它铲除绊脚石,攫取城市贵族和最高法院的无主遗产,使自己的财力大大增强,再用财力进一步扩充他的军队。
只用八天,一个无根浮萍的丧家犬,支配了全城十分之一的地盘,他组建的卡尔德兰贸易进出口公司垄断了千港之城的角斗竞技、赌博、彩票和奴隶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