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周围的寇涛鱼人簇拥着,不由自主地前进。
海蛞蝓骑士的声音有种魔力,敦促寇涛鱼人以我从所未见的疯狂气势向前突进。“我”连道路都看不清,只有跟着前面的后脑勺向前,向前,再向前。想要休息或是改变方向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后面数以百计的尾随者推倒在地,踩踏成泥。
光线变得越来越刺眼了,到处都是明亮一片,前面晃来晃去的后脑勺仿佛在发光。这变化告诉我,裹挟“我”的大队人马已经离开了小岛背阴一侧的居民区,来到了正受阳光照射的另一面。
突然之间,“我”的心灵闪过警兆,不顾被践踏的危险,立即扑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某种无形的力量像风一样吹进拥挤的寇涛鱼人当中,犁出一条血河,翻起无数残肢断臂,险些把人流截成两段。到处都是惨嚎和惊叫。“我”什么也看不到,寇涛鱼人视力超群,甚至能捕捉隐形和灵体的动向,却有个致命弱点,在强光下几近半瞎。
“天上,天上!”海蛞蝓骑士大吼,“举盾,举盾!”
“我”照做。它继续发出那低沉怪异的喉音,这声音抚平了“我”这具身体的紧张,使它血流加速,头脑充满对杀戮的渴望。
海蛞蝓骑士又高叫:“把预言者的药水抹进眼睛!”
这个命令传达给了每个寇涛鱼人,“我”也照做。渐渐的,强光变得柔和了,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远处金色大海上,残阳如血。
这里是礁石小岛的峭壁半山腰,眼前是一片人工开辟的开阔地,坐落着巨型白石雕像、高达数十英尺的黑曜石方尖碑,以及许许多多我说不上用途的建筑物。
这里到处都是绿色的植物,有宽叶的,有针叶的,深绿的,浅绿的,在太阳照射下,叶片反射着宝石一样的光泽。
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竟是可以看起来如此柔和而又色彩斑斓的。
我在幽暗地域也见识过无数瑰丽的景色,但和阳光下的世界相比,有种说不出的黯淡和单调。
赛恩“白闪光”游历过的地表世界,也是如此奇妙吗?
厮杀的咆哮打断了我的好奇心。
不远处,几个寇涛鱼人突然飞了起来,随后半空下了一阵血雨。
我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血色穹窿的上空,徘徊着数十个飞行的怪异生物。它们就像人类和兀鹫的混合体,身材高大,肌肉结实有力,四肢都是巨大的鸟爪,浑身覆盖着灰色羽毛,长颈连接着兀鹫似的头颅。
一转眼的功夫,它们发出毛骨悚然的嘶鸣,俯冲下来,在寇涛鱼人的队伍里大开杀戒,随后抓住一两个猎物,扑扇巨大的羽翼,再度冲上穹窿,彼此嬉戏打闹着,把猎物在半空中撕得粉碎。
这些鸟人身上仿佛有某种可怕的毒菌。我看见不少寇涛鱼人只是被轻轻擦了一下,就倒在地下,痛苦挣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不一会儿,类似真菌枝条的东西从伤者的皮下疯狂钻出来,使被寄生者在极度痛苦中变成一丛丛紫色的藤蔓。
海蛞蝓骑士大吼:“弗洛魔!该死的巫师,该死的召唤术!举盾,举盾!”
在它的鼓舞下,寇涛鱼人的皮肤重新变成了殷红色,疯狂地向空中咆哮。
弗洛魔再度轻巧地俯冲下来。
遭受袭击的寇涛鱼人举盾抵挡空袭,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它们的盾牌上总涂着一层自制的油膏,这种东西是用它们自己的体油提炼的,黏性极大,只要碰到敌人的武器就会死死粘住,恶魔的肢体也不例外。
弗洛魔愤怒地尖叫,却无法甩脱鸟爪上粘住的盾牌。
周围的寇涛鱼人受到鼓舞,一齐猛扑过去,用大号捕蝇纸似的盾牌狠狠拍在弗洛魔的身体和翅膀上。转眼之间,恶魔的翅膀和四肢被十几面盾牌粘在一起。它们的翅膀张不开了,无法飞行,甚至连双脚也迈不动,只有咆哮着摔倒在地。
十几个寇涛鱼人乱七八糟地吼叫着“为了深海魔王!为了预言者!”死死用盾牌把弗洛魔压在下面,操着梭镖,顺着盾牌的缝隙向里一气猛捅。
其它的寇涛鱼人有样学样,几十头弗洛魔纷纷被盾牌粘住,随即被乱矛刺倒。
恶魔咆哮着,变成一滩紫黑色的泡沫,继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地面上一小片污秽的痕迹。
击败了恶魔,寇涛鱼人士气大涨,高喊“为了深海魔王”继续前进。
殷红色的洪流注入开阔地。
我看见一条蜿蜒小路从开阔地的对面通向岛屿顶端的石堡。
从受光的这一侧看,整座石堡方方正正,全是用黄色大理石砖砌成,在金红的阳光沐浴下闪闪发亮——我简直无法把刚上岛看见的那残缺古堡和眼前这宏伟的建筑划等号。
在那里,开阔地的尽头,数以千计的寇涛鱼人和人类正舍生忘死的搏斗,不断有生物倒地死去。
人类的纪律严明,队列整齐,他们灵活运用方阵的变化,配合巫师的召唤生物,粉碎了一次又一次寇涛鱼人的猛攻。
寇涛鱼人的进攻毫无章法可言,没有纪律,也没有阵形,全凭寇涛鱼人武士的个人勇气和头脑去厮杀。但在十几个海蛞蝓骑士的魔力鼓舞下,它们前仆后继,不知疲倦,不断发起新的冲击,就像一波波鲜血的浪潮。宁肯用三个,五个甚至十个寇涛鱼人去换取一个人类或是召唤生物的死亡。
我观看了近两小时。
开阔地上尸积如山,几乎全是寇涛鱼人的尸体,但即便如此,人类的数量还是大大缩水了,巫师的法术和药物也几近枯竭,他们渐渐支持不住,开始交错掩护着向身后的小径缓缓撤退。
开阔地上的战斗结束了,战场转移到通向石堡的小径。
海平面上,血色残阳的位置纹丝不动。无论是仍在继续战斗的,还是已经长眠不起的。它为他们涂上了一抹金红的血光。
我还想继续看下去。
只是突然之间:
“呃唉,呃唉,阿哥地,阿哥捣,阿哥大的提的捣,阿哥地,阿哥提大捣,呃唉,呃唉,阿哥地,阿哥捣,阿哥大的提的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