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母子三人在捎着银丝碳的室内笑语晏晏,江清却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浑身发颤。她忽生狡兔死、走狗烹的恐惧。戚摇光是她夫君,如今竟连他也死了,死在了眼前这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之手!
又听见江清颖仿佛调笑地道:“哦,你们知道,江清月是怎么死的么?哈哈,我叫人弄花了她的脸把她关在柴房里头,她不是最宝贝自己的那张脸么?世人不是都夸她是第一美人么?才两天呢,就熬不下去了,我放了几个流氓进去吓唬她,她便一头碰死了——她活着的时候爱美,可死的时候真难看啊!”
江清月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可不知怎的却半分动弹不得!
她猛地睁眼,冷汗涔涔,不住地喘息。
耳畔传来一道略显冷淡的男声,“公主醒了?”
江清月顺着声音,抬眼望去,说话之人站在她的身侧,铠甲未解,面容冷硬,刀刻斧凿般的面容,却有一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垂眸瞧人时,有叫人脸红心跳的情深。
她恍然——这便是她的夫君戚摇光。
江清月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方才发觉自己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她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她被方才的梦魇着了,整个人冷汗淋漓,面色苍白,戚摇光却误会了,他皱眉看向她,道:“公主可还是因着伤寒,身体不适?”
这个梦之前,江清月对于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归家十分不屑一顾。她堂堂郢朝长公主,又不是那等家世不显依靠丈夫过日子的寻常女眷,对她来说,多个男人,顶多算多张嘴吃公主府的饭,又有什么要紧。
可她怕疼怕死怕被人刮花脸,梦里江清颖的讥讽还如同恶鬼低语一般萦绕在她耳边,她一时竟觉得那不是单纯的梦境,或许是上天在向她昭示着什么。
她思来想去,便一把抓住了戚摇光垂落在身侧的手。
戚摇光身子一僵。
他就在边关,别说女人的手了,哪怕是母的生物都没见几个,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手,只觉得整个人不自在,下意识要甩开,旋即便瞧见她惴惴不安地瞧着自己,一双清亮的杏眼满是惶惶。
他亦想起,这人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发妻。
他无奈,只好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不甚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道:“公主,怎么了?”
她神情仓皇,望着他道:“……我方才,梦见你同舅舅在战场上出了些意外,心里头很是后怕。”
事关谋逆,她不好贸然出口,此话却也为真。
可她有心遮掩的话语落在戚摇光耳中,却又有些旁的含义。他原以为这位公主同自己不过是表面夫妻,二人之间定是处处冷淡。可她望过来的眼神之中当真是有些关切,他忽地就心软了。
他略显生硬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与义父已平安归来。”
江清月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在确认眼前一幕是否真实。
好半晌,她确定了现在才是现实,方才那可怕的梦境已离自己而去了,便长长地吐出口气。
是了,她如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明华长公主,皇位上坐的依旧是同她亲厚的江临,她还没有落到梦中那般凄惨的境地。
这会儿她才有心思去打量戚摇光。
许是长途跋涉劳累太过,他眼下泛出淡淡的青黑,如今因着被抓住了手的缘故,身子微微下倾,可整个人还是挺拔的,像是被微风拂过的白杨树那样,清俊消瘦。
他也正注视着她,不发一言,眼神沉静而淡漠。
她这时才松开手,疲惫地道:“我方才叫魇着了,戚将军见笑。”
戚摇光缓缓地放下了放在明华长公主背上,那只略显生硬地安抚她的手,他站直了身子,面上重新恢复了冷淡神情。
“公主不必多礼。”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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