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柏儿缠着柳扶风许久,一直等沈家婶子和花簌簌扛不住困意睡下才肯罢休,柏儿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晚膳后听娘亲说他们明日就要走,便急了一些,半梦半醒间还想着明日如何能再拖上半天好让自己再多学一些。
柳扶风睡在柏儿身旁,听着柏儿飞快入睡后的呼吸声,困意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消散,反倒比刚才还清醒一些。
银灰色的月光趁着万物沉睡洒落在地面,有些埋藏在地下的种子经过数日积淀偷偷生出了新芽。
柳扶风身下的床板只铺了薄薄一层褥子,虽然硬,但是背被抵着反而更加踏实,他借着翻身悄悄舒展了身体,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功名富贵,没有宿怨深仇,只有粗茶淡饭和平静淡然,或许这样的日子才是最该他追求的。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他受淮王府所托教花簌簌弹琴的时候,那日了也是这样的月光,似全非全的月,没有了乌云遮挡,月光很是明亮,不需要打着灯笼便能看清脚下的路。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本想散散心,却在庭院中那颗壮硕的芭蕉树下发现了躲着婢女的花簌簌。
伺候花簌簌的婢女寻了一圈没有寻到人便往别处去寻了,他突然起了逗弄花簌簌的心思,便趁着她没有出来的时候走近了,果然她又躲了回去。
花簌簌以为自己藏得极好,可却不知道芭蕉叶虽然硕大,能挡住她的身子,却挡不住她那双脚,尤其是脚上雪缎做的鞋在月光下更是亮眼。
他本意是想多逗花簌簌一时,装作赏月的模样,可谁知那晚月亮太过温情动人,竟然一时间贪看了,忘了时辰。
“冷烛无烟绿蜡叶,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这首诗是前朝诗人钱珝所作,此刻突然涌现在柳扶风脑中,他也未加思索念了出来。
待念完柳扶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一怔,想起花簌簌还在枇杷树下,也不知花簌簌听明白了这诗,他既害怕花簌簌听懂,又却期待着花簌簌能明白。
柳扶风其实明白,他和花簌簌又岂止是身份悬殊,还有她和亲的使命,自己肩负柳家的兴亡,可这些都被温凉如水的月光冲散,此刻他纯粹地希望身旁能有一个一同赏月的人。
未几,柳扶风不等花簌簌反应又柔声问道:“古人不负此明月,簌簌,今夜月色极好,你可真甘愿辜负吗?”
说完,柳扶风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听着芭蕉树旁的动静,可等啊等啊,他从紧张等到失落,再等到平静,都没有等到回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作多情,不能不劝慰自己的落寞失意。
深藏于柳扶风心底的自尊催促着自己加快离去的脚步,他不敢回头也不敢追问,没走几步,细密的雨滴就打落在他脸上,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拂去了脸上的雨水,待抬头看向天空,哪还有什么月亮,早就被乌云尽数遮挡了个干净,根本看不清。
想到这里,此刻柳扶风的心也沉了下去,也没有了赏月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在花簌簌心底不过就是拿他当朋友相待,拿他当先生敬重,断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柳扶风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
早膳时,柏儿说要替隔壁的许婆婆将鸭子赶到河边,可又惦记着再跟柳扶风学一些东西,犹豫间花簌簌自告奋勇说要代替柏儿赶鸭子,念在花簌簌没有经验,几人一合计,说让柏儿和花簌簌柳扶风二人一起去,柏儿同花簌簌一起,路上柳扶风还可以检查柏儿昨日学习的成效。
花簌簌从来就没有赶过鸭子,对于新鲜的事物她很是兴奋,在院中等待柏儿的时候,不停地拿着竹竿在院中挥着。
“柏儿你好了吗?鸭子都着急了。”
柏儿笑着说:“姐姐,是你着急才对。”
被戳穿了心思的花簌簌也不恼,反而落落大方地承认了,“对啊,我就是着急了,我还从来没有赶过鸭子,你说这些鸭子会认人吗?会不会不听我的话,还有还有,把鸭子赶到河边是让它们洗澡吗?”
“有我在一定让鸭子听姐姐你的话,鸭子去河里是吃草呢,就是漂在水上黄豆一般大小的草,我们这管那种草叫水浮莲。”
柳扶风插了句:“就是浮萍。”
听了柳扶风的解释,花簌簌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浮萍,没想到鸭子居然是吃浮萍管饱的。”
花簌簌、柳扶风与柏儿三人带着许婆婆家五十多只鸭子浩浩荡荡地走到了河边,一到河边,那些鸭子便兴冲冲地跳下了水,一边大口吃着浮萍一边开心地摇着尾巴。
柳扶风一路问下来,柏儿除了个别几个字记错了,昨天教的基本都已然记下,他又欣慰又可惜,这样好的资质又有求学上进的心却被耽搁了,想到这里,他立即敛了心神,把握住这所剩无几的时间能教柏儿多少就多少。
花簌簌也不闲着,一会逗鸭子们玩儿,一会捞个鱼的,忙活了许久,累得够呛,虽然还想玩上一会儿,无奈身体跟不上,许是在宫内闲了太久。
她认命地找了片树荫背对着二人坐下,没有了打发时间的,柳扶风与柏儿二人又不能陪她玩,她漫无目的,一时看着鸭子扑腾戏水,一时摘自己身旁的野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