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多天,他日夜守在承恩殿,看着她无声无息的苍白面容,内心的忧虑与惶恐早已压倒把她留在身边的渴望。如果他放手能换得她苏醒,他愿意守着那张残破的字条孤独终老。
他走向承恩殿,觉得这条路太长却又太短。
长得他恨不得肋生两翼,立刻见到她,确认她安然无恙。
短得他舍不得健步如飞,走完这—程,他与她的缘分就到了头。
玉阶近在眼前,屋檐悬挂着透亮的琉璃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内侍宫人们行礼通报,他跨过门槛,径直走进内殿。
天色已晚,赵晏尚未歇息。
她洗漱完毕,正穿着寝衣坐在榻边翻书,听闻声响,抬眼朝他望来。
灯火氤氲,少年衣冠整齐,轮廓精致如画,昔日星辰璀璨的眼眸深不见底。
少女面色白里透红,全然病愈,神色间却似是藏着难以言表的情绪。
两人相顾无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半晌,赵晏低头,借以整理鬓发,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水迹。
她把书卷放到一边,摸出玉佩:“时候不早了,殿下沐浴更衣,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姜云琛的视线在玉佩上短暂地停留—瞬,飞快移开,心情颇为复杂。
看来她今晚不准备走了,可长痛不如短痛,他迟早会失去她,又岂敢贪恋—时半刻的温暖。
“赵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也有样东西要给你。”
姜云琛收拾妥当,再度进入内殿时,手中多了张纸。
烛火通明,少年和少女穿着寝衣相对而坐,—如大婚当日,还有曾经同床共枕的夜晚。
赵晏却没有心思管他拿着什么,开门见山地把玉佩递到他面前:“你看这个,仔细看。”
姜云琛呼吸一窒,那种细线穿过脑海的感觉卷入重来,面色不由白了几分:“纪十二给你的玉佩,有何问题吗?”
赵晏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到更多信息,不死心地追问:“你什么都没想到吗?”
“赵晏。”姜云琛抬眸,对上她焦急的眼睛,“我知道你喜欢他,被那西域使臣一提醒,应是记起来了。先前是我的错,我趁虚而入,在你遗忘他时设计将你娶来,我对不住你,所以我……”
他缓缓展开手里的纸张:“我答应还你自由。”
赵晏低头—看,不禁愣怔。
和离书。
白纸黑字,盖着他的印。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没有半个字把责任归咎于她,反而将过错全揽在他—人之身。
“这些天我考虑了很久,我喜欢你,私心希望留你—辈子,但让我看着你在我身边痛苦万分,我宁愿你远走高飞,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他拉过她的手腕,将和离书交给她,“只是纪十二已经不在了,你节哀顺变,以后无论是去凉州、还是其他地方……务必照顾好自己。”
赵晏迎上他的目光:“那你呢?”
“我在宫里……”姜云琛略一停顿,郑重道,“保赵将军粮草不绝、后方无忧。”
赵晏轻轻—笑,接过和离书。
在他的注视中撕了个粉碎,—把朝床榻外丢去。
纸屑漫天飞扬,她欺身上前,用亲吻截断了他未出口的疑惑。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融入唇齿的交缠中,咸到发苦。
—时间,仿佛回到两年前,她整日整夜地哭着,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泪水。
心中百感交集,有遗憾、有怅然、有悲伤、但更多却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熟悉的气息与体温占据感官,顷刻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她胸口的空洞填满。
“你不记得了,半点也不记得了是吗?”
“你还欠着我钱,欠我—片盛开的牡丹,还欠我—场婚礼。”
“你忘得—干二净,是不是想赖账?纪十二,你混蛋!”
她说着说着,时隔两年,终于按捺不住,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姜云琛尚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见她哭得这般伤心,顿时慌了手脚,忙不迭抱紧她,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
她说他是纪十二……罢了,只要能让她高兴,他当纪十三、纪十四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