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她坐在后院的石阶上,望着空寂的庭院出神。
这十天,她每晚都这么坐着。
此前夜访凡因学堂,时间紧迫,只匆匆一眼,她只看到那晚的大肆杀戮,却没细看此前发生的故事。
“在看什么?”
牧凡如往常一般在她身侧的石阶上坐下。
他知道他们眼里的景象是不同的。他眼中所见是虚无的夜,而她正透过这个院子在看百年前发生的事。
偶尔,她会和他分享几句。
“最后一天的事。”
她大概能猜到那晚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想亲眼看看。
秦允笙的父亲并不喜欢封颜,是以即便同意他们成亲,婚礼前夜还非要她在祠堂跪拜,成心为难她。
门外忽然吹来一阵风,烛火不停地摇曳,低吟声在跳动的火光中由远及近。
她听到了。
祠堂里跪着的玫红身影也听到了。
她看着她突然不受控制地捂住脑袋,神情痛苦,甚至忍不住轻呼出声。
与此同时,门外缓缓走进四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神色漠然。门外,一身黑袍的女人闭着眼念念有词。
在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封颜就朝窗户跑去,试图跳窗而逃。可窗户虽然开着,她却出不去,外面像设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她困在了这间祠堂里。
封颜倚在桌边,疼得面色惨白。
是的。
这是一个圈套。
她甚至能猜到封颜此刻心中所想。
她一定觉得,秦允笙的挽留,秦父让她跪祠堂的要求,都是这圈套的一部分。
“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其中一名男子幽幽开口,“把东西交出来你就自由了,何苦为难自己?”
“五百多年的追逃,我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们真的甘心就这么放过我吗?”
“新月说到做到,决不食言。”男子看着她,认真地说。
在寻找封颜的六百多年间,她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新月”这个名字,却对其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似乎是一个组织。
封颜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而她总是迟她一步。
她起初不明白为何她不停地奔走,直到某一回,她在一片土地的记忆里看到几个身穿黑袍的人在追捕她,自称隶属于新月,要求封颜交还她盗走的东西。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在逃亡。
是什么值得新月用数百年去追回,值得她在那样生死一线都死不松口呢?
她看到封颜笑了,右眼角殷红的泪痣美得令人心颤。下一瞬,她一把扯下桌布,桌上的牌位散落一地,一整排蜡烛也应声而倒。她用力踢起几根蜡烛,四人闪身避开,门口出现了空缺,给了她机会袭击门外施咒的巫女。
可就在这时,门口的女人忽然倒地不起,口吐鲜血,心口露出一截染血的刀尖。
那四名男子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封颜更没有。
所以她便如此,自欺欺人地,否定了少年予她的一世情深。
四散的蜡烛点燃了牌位、桌子和门帘,整间祠堂瞬间大火弥漫。
那四个人似乎是耗尽了耐心,各自拔出了狼骨匕首朝封颜刺去。她侧身避开的同时劈手夺下其中一人的匕首,反手刺入另一人的心脏。
没了门口棘手的巫师,解决这四个人于她而言轻而易举。
她看着她掰下一条桌腿作火把,把秦府的每一处都点上了火。
秦允笙不知所踪,而秦父倒在书房,额角破了一个大窟窿,已然没了呼吸。
她看到她怔愣了一瞬,眸光闪烁。
可她也只是犹豫了那一瞬,随即走出书房,将所有惊醒四处逃窜的人一刀封喉。
在大门前拧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后,封颜缓缓转身,在漫天火光中与那双盈满悲伤的眼睛遥遥相望。
夜空惊雷阵阵,一道闪电撕裂了夜幕,带来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她此刻好像有点儿理解秦允笙手记里那些话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那数十步的距离,而是五百多年的漫漫时光。
如果十六岁的封颜遇到的是他,而不是……
往后的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