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封颜一步步朝秦允笙走去。
他们都知道她会怎么做。
可她却不明白。
她看到了她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幕。
他们闲聊时她嘴角漾起的笑意,少年簪花在她发梢时她不易察觉的慌乱,以及少年诚恳挽留时她眼底的动容——
她如果真的没有一丝情动,怎么会答应嫁给他?又怎会折下一身骄傲真的在祠堂跪上半夜?
更何况在书房看到秦父的尸体时,她分明猜到了什么。
可为什么,她还是杀了他?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嗓音是意料之外的沙哑艰涩:“牧凡,你看过秦允笙的手札,是吗?”
他听着她微哑的音色,有些讶异:“是。”
“那么——”她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举起左手,当着他的面用右手指甲划破了手腕柔白的肌肤。
牧凡看着她渗血的伤口拧了拧眉,可看到伤口一点点痊愈的过程却没有丝毫惊诧。
“关于幽族,我想你应当知道,我们,是怎样一种存在。”她看了一眼他清然的眼瞳,很快又移开目光,“百年前的琉璃,的确是我要找的人。她的本名,叫封颜。至于我为什么要找她——”她顿了顿,有些犹豫,轻声叹息,“因为她杀了我母亲。”
他神色些许动容,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拨人在追杀她。他们隶属于一个叫‘新月’的组织,封颜似乎盗走了什么于他们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这里,断在了那个晚上。那天晚上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可我却无从得知。”
“事情似乎比我想得要复杂得多。”她偏头直视他的眸光,“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将来可能要面对什么,至少你能做好准备保护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很抱歉,我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她垂下头,神情有些黯然。
良久,一直温热的手掌搭在了她脑袋上。一下一下的,似是在安抚。
她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而是因为这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安慰过她……
—
这是李捕头失踪的第十三天。
这件失踪案至今没有丝毫线索,一个大活人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仍能听到街头巷尾在议论,偶尔也能看见人们口中的李婶,那个可怜的女人面容憔悴,不到四十岁鬓角却已泛起了银丝。
可至少,她还有孩子在身边。弱冠少年已然可以担起一切。无论多沉重的悲伤,他们总能一起熬过去。
她这些日子总在秦府附近徘徊,像今天一样。
她有无数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却始终不敢。
近乡情更怯,约莫就是如此。
一群疯闹的孩子跑过街头,冲撞了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孕妇以及挑着两桶水的大爷。
孕妇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被撞得一个踉跄,扶不稳她。
她本能地往前搀扶了一把,素白的裙摆却被打翻的水桶中洒出的水沾湿了一大片。
“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惊慌未定地紧紧地扶住妇人的胳膊。
孕妇站稳身形后,转头带着丫鬟连声道谢。
这位怀孕的妇人看着年纪也不大,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温婉,极是清秀好看。
“姑娘,你的裙子湿了。”妇人看了一眼她的裙摆,“姑娘若不介意,不如随我回寒舍坐坐,我那里有干净的衣裳。”
“无碍。”她收回手,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府邸,打算离开。
妇人却挽住了她的手:“姑娘救了我与腹中孩儿,总该给我一个机会感谢姑娘。前方便是我家,镇上人都知道。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姑娘的。”
她愣了愣。
前方,赫然是秦府。
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妇人喜笑颜开,轻轻挽着她的手带着她走。
她生平未体会过心如擂鼓之感,此前从未忐忑过,而如今慌乱了,心脏却早已不会跳动。
她不知道里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可她知道,她不能一直逃避。
她被领进后庭的厢房,没一会儿便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套粉色的衣裙。
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