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隽脸上突然扬起笑,往边上挪了一步,让出了进门的位置。
柳恩煦提裙走进屋,找了个鼓凳落座,掏出自己带过来的笛子。
灵隽在她身边坐下来,语气轻缓暧昧:“王妃还是更适合女子装扮。”
柳恩煦似是没听见,只抬眼瞥了他一下,将笛子送至他面前,语气冷淡:“会吹吗?”
灵隽接过来,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只紫竹横笛,温和地问:“王妃想听什么?”
柳恩煦想也没想:“吹曲你拿手的,或者别人没听过的。”
她琢磨着他必定是自幼学笛子的,否则也不会有骨笛那种玩意。
灵隽思索了片刻,将竹笛举到嘴边,悠扬婉转的笛音似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那曲子里充满欢快,宛若出谷黄莺,闭着眼睛听,都能感受到音符的跳动。
柳恩煦却并不多么喜悦,她皱眉,睁眼就看到灵隽神色淡然地吹完了最后一个音。
柳恩煦不满意,开口问:“这曲子莫不是你用来哄骗其他客人的?”
“家里穷,就卖给牙婆了。”
柳恩煦本还被因这曲子感觉格外静逸,却因为他这句话重新掀起了心中的层层涟漪,惊叹:“牙婆?”
她想说,你不是被奶娘卖给商贾了吗…
灵隽面无表情继续抚琴,感慨道:“都是这张脸惹的祸。”
柳恩煦怕自己找错了人,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复又坐下,放缓了语调:“愿意说说吗?”
灵隽的琴声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他抬眼看着柳恩煦,眼里含着让柳恩煦看不明白的悲恸,轻笑一声:“王妃能保我不再受辱,就不要提这些事让王妃恶心了。”
柳恩煦心中忐忑,垂眼看着他指下的琴,说道:“即便我不问,王爷也会去查的。不如先说给我听听,我也好在王爷面前为你垫垫话。”
灵隽手上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他并不想谈自己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
可王妃执意要问,他总不能什么都不讲。
他迟疑片刻,不达眼底的笑容依旧:“小时候家里穷,弟弟妹妹陆续饿死,我娘没了法子,才将我卖了牙婆。牙婆觉得我样子好,就把我送去一个大宅子,进去才知道,大冬天的都不能穿衣服。”
柳恩煦看他放在琴上的指尖颤了颤,他才赶忙将手缩进宽袖里,落到腿上。
柳恩煦满是疑惑。
他说的怎么和鬼伯告诉自己的不一样呢?
柳恩煦抬手理了理额前碎发,试图掩盖自己的无措,又问:“所以,家里只有你一个活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呀?”
灵隽一脸漠然地抬眼看着柳恩煦,语气柔缓:“大概有七八岁,靠我这张脸活到了现在。”
“七八岁??”
柳恩煦震惊。
她明明记得鬼伯查到的信息里说的是四岁。
灵隽点头,眼中带着疑惑看着柳恩煦问:“王妃不会要丢掉我?”
柳恩煦即便不喜欢管闲事,但听了他的遭遇,仍然为他感到惋惜。
她始终觉得人的一生不会极好或者极坏,悲喜参半才是人间常态。
可眼前的少年…
他若不是郁昕霖,自己更没必要留他在府上,恐怕他终归还要落于尘埃。
柳恩煦越来越觉得鬼伯可能拿错了什么重要信息。
眼前的人,恐怕真的不是窦褚要寻的人。
她忧心忡忡起身,心中略感愧疚,语气变得缓和:“早些休息,若是炭火不够,明日我让他们添些来。”
灵隽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他抬头依旧看着柳恩煦,就像仰视佛光,悲凉地问:“王妃是要将我送走了吗?”
柳恩煦心头一紧,迟疑地垂下眼。
灵隽突然跪在她面前,语气更加诚恳道:“琴棋书画,我样样都会。还能为王妃分忧暖床。能不能不把我送回去?”
翌日早,马车上靠着软垫的窦褚抬手揉了揉额角。
北境的战事告急,皇上看了加急的军报后,召集几名重臣和皇子做了一晚上的商议。
田伐带的领头军进入羌族境内后竟然完全没了音信。
若是投敌,以田伐的性格一定会带着羌族的铁牧王反扑。可韦臻派出去探查的人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连尸骨都没找到。
好几千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