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五碧海潮生
黄药师下楼借厨房做饭,银环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是冯蘅。
银环一愣，眉目间还有着来不及敛去的疏离冷清。
冯蘅笑容温婉可亲：“我在屋中无聊,想来寻你说说话,可打扰了？”
银环启唇一笑,后退一步：“进来。”
天色渐晚，银环已经点上了灯,床上散着几块布料与线卷。银环引冯蘅坐下,倒了茶水，自己则去收拾布料,冯蘅见了过去拦下：“不必麻烦。这是给冷先生做的，你且做,我能否也瞧一瞧？”
银环敛了眉目,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冷先生是黄药师。他笑了：“床上坐。”
他将布料放到膝头,取出针来密密缝起,轻声道：“我也做不好，叫他凑活穿。”
冯蘅坐在他边上瞧着他的针脚，笑道：“很整齐了。”
银环笑笑，没再装作热情模样。冯蘅冰雪聪明，这般见了并不觉奇怪，反而肯定了心中猜想。银环的热情突然又突兀，总带着点别的意味，说是与她一见如故,冯蘅却总觉得不自然。怎么一个人前一刻淡漠后一刻便成了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呢。
“冷先生见你这般用心，心下定然欢喜。”
银环眼眸一动，望向冯蘅。
冯蘅对他微微一笑：“我瞧冷先生眼中心中是只有你的。”
银环笑了，好似毫不在意，淡淡道：“他从前并不喜欢我。他喜欢一位与他心意相通的姑娘，那位姑娘和你很相像。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但我啊瞧见她便觉得难过。”
“如今难道不算得偿所愿。”冯蘅神色温和，浅浅笑道，“既然我与那位姑娘相像，那你可曾瞧出什么来。我倒是瞧出冷先生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只望见了你一人。”
银环默了片刻，轻笑一声：“你来便是同我说这些么？”
“我来答谢你。”冯蘅温声道，“黄大哥说你的药与药方极好，便是他也做不出来这样的。”
银环摇了摇头，他翘起一条腿，形容散漫：“他若活到我这个年纪一定比我厉害多了。我得不到的东西既然你们得到了那就好好珍惜，活得长久些欢喜些。”他望了冯蘅一眼，“你若能与他白首相安，也不枉我赠药一场。”
银环神色口吻中的沧桑疲倦不似作伪，冯蘅一愣后浅笑道：“前辈当真是驻颜有术。”
他倒是希望自己很快就老了，如果一眨眼就是一生一世该多好啊。如寻常人一般安度一生，了无遗憾，一碗孟婆汤下肚冷银环就消失了，下辈子就成了其他人重头再来。欢喜也好悲伤也罢，都有个时限，多好啊。
黄药师做了许多银环爱吃的菜，蛋羹不冷不烫正正好，鱼去刺蟹去壳，还有一叠香甜的桃花糕。
银环取了一坛酒，极烈的烧刀子。
他自己喝了几杯，其余的都劝黄药师喝了下去。
火从唇舌喉咙一路烧至五脏六腑，好像要将骨血都燃尽成灰，只留一副皮囊空茫。
黄药师应该是知道的知道他要什么，于是顺他的意喝尽了酒。
银环酒量实在一般，几杯酒便足够他头重脚轻了。只够他搂住黄药师的脖子，吻上嘴唇，最后还是黄药师将他抱起放好。
素色的床幔扬落下来，挡住昏黄烛火。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灼人的烈酒味，银环触及黄药师的喉间，没控制好力道咬出了一丝鲜血。火星与烈酒轰然炸开至燎原。
纷乱的思绪，斑驳的过往，有一瞬间消失不见。银环紧紧攀附拥抱着，渴求那片刻的欢愉与轻松。
亲吻汗液臂膀贴合，热浪滚滚，如此种种，恍惚给银环相依的错觉。好像怀抱里的这个人果真唯一，果真只望着他只是他的，他们当真热烈的相爱着。
可极致的火热与欢愉过后，身体便陡然冷了下来，从骨子里一点一点浸出寒凉来。银环不敢多想，他缩进黄药师的怀里，将脸颊贴在黄药师的胸口，想从前一样，一下一下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的在心中数着。
黄药师轻声问他：“沐浴么？”
银环一下数乱了数：“累，想睡了。”
黄药师闻言要下地，银环抓住他的手臂：“做什么？”
“打水来擦擦。”黄药师顿了顿，抚了抚银环鬓边的湿法，“今日躲懒，明日你就该受罪了。”
银环不许他去，拉着他将他压回床上，自己也挤上去：“再陪我一会儿，我过会儿就睡着了，我睡着了你再走。”他揽着他的腰，身体缠着他，不知真假的笑道，“你听我这嗓子，都喊疼了。”
黄药师于是不再动了，裸着胳膊隔着被子轻轻拍着银环的后背，一下一下像是哄孩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