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处的宏大空间里，菲妮已经冲到了水晶树所在的山坡上，伸出的手却被浓郁的白光阻住，怎么也摸不到那株水晶树的表面。</p>
大地猛烈震动，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地底把水晶树向上顶。原本已经触碰到顶壁的树冠继续向上挤撞，枝叶断裂，水晶飞溅，晶莹璀璨的碎芒如雨点般洒下。</p>
白鸟骑士们正魂飞魄散，空间微微荡漾，意识也摇曳了一下，景象骤然有了变化。</p>
头顶的洞壁消失了，换做紫蓝相间的深邃星空。</p>
莹莹白光笼罩住他们，那是中间巨大的冷白光团。他们十二白鸟骑士分布在光团四周，像是这个光团的侍从或者守卫。</p>
那缤纷的水晶碎芒，变成点点羽毛般的白光，悠悠向下飘落。</p>
脚下不再是土地，而是广博的大地，就连云层也只是像盖在大地上的一层轻纱。</p>
白鸟骑士们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光团，却只隐约看到一个窈窕身影。虽然看不清细节，却下意识的生出确定念头，那是菲妮。</p>
他们想进一步确认，注意力却被点点白光吸引住。</p>
他们注意到，白光不仅在从身边的光团中飘落而下，也在从脚下的大地飘升而起，一上一下宛如环流。</p>
他们注视着那些光点，发现飘落而下的光点是纯粹的光芒，让他们感觉到温暖与充实，那自然是白鸟的力量。</p>
当他们注视到飘升而上的光点时，却是一幕幕急速流动的画面，因为太快看不清细节，不过很明显的生出疼痛、柔软、寒冷、温暖、饥饿、慵懒、悲伤以及喜悦等等不同的感受。</p>
稍稍品味着些感受，他们又能感应到飞速掠过的一张张人脸，上面的表情对应着这些感受，令他们生出更强烈的共鸣。</p>
那些人脸大多丑陋而粗鄙，就是他们最常见的那些泥腿子，偶尔夹杂着一张精致、细腻、整洁而美丽的脸，却如雕塑般毫无表情，令他们想到那些飘落而下的光点，只是纯粹的白鸟之力。</p>
“原来是这样啊……”</p>
菲妮的脆嫩嗓音响起，异常空灵，不带任何情绪。</p>
“我，菲妮-多诺米斯，真的只是个凡人。”</p>
“我并没有背负什么既定的命运，跟苏伦、苦痛女神或者白鸟，也没有什么直接的特别联系。”</p>
“我只是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凡人一样，灵魂融入了白鸟之力。”</p>
“我只是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在问自己是谁，一直在感受痛苦，又在痛苦里继续问。”</p>
“然后，我离开了这里，我获得了李奇的拯救，我认清了自己的痛苦。”</p>
“这正是白鸟之力想要的，这正是白鸟陨落在这里的原因。”</p>
随着菲妮的空灵话语，白鸟骑士们的心神投入到飘落而下的光点里，似乎灵魂附着在了上面，跟随着一起降下。</p>
一股时光被猛然拉伸到无穷大的错觉挤占了所有意识，他们似乎投入了子宫里，再降生而婴儿。</p>
他们被粗粝的麻布包裹着，咬着干瘪的如头，拼命吮吸着奶水，然而只有可怜的几口。</p>
他们的肠胃自小就被饥饿煎熬，他们更多体味的是腥涩的羊奶牛奶甚至狗奶，再在各种疾病的攻击中苦苦支撑。</p>
最终他们幸运的撑过了这一切考验，活到了可以喝麦粥的年纪。</p>
然后他们就得用羸弱的身体和瘦小的肩膀，扛起超越他们身体重量的物品或者工具，在田间、马厩或者贵族老爷身边忙碌。</p>
这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饥饿和寒冷，那让他们的心灵变得坚强。从小就挥舞锄镐的手、踩在碎石泥土上的脚生出厚厚的茧子，让身体变得坚韧。但他们又得开始接受皮鞭对身体，他人用言语和唾沫对心灵的鞭挞。</p>
最终他们被训练得习惯这一切，不再有痛苦的感觉。</p>
所以当他们看到有人表露出痛苦的时候，他们会生气，会愤怒，会想方设法让那个人和他们一样习惯于痛苦。</p>
只有极少数人，他们的灵魂或者太纤细，或者太坚韧，所以总是问着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他们总是无法习惯接受痛苦，这让藏在他们灵魂中的白鸟之力一直很纯粹，没有被侵染。</p>
但这些人会比其他人遭受更多磨难，会更早夭折。身体入土，灵魂消散之后，那一点白鸟之力带着在这片大地上的短暂磨砺，再度回归到白鸟里。</p>
所有凡人死后，灵魂中所含的那丝白鸟之力都会回归。但只有那种纯粹的光点带回了力量，让白鸟可以继续循环。相比损耗，收获太小，无法让白鸟跃升到更高的星空。</p>
“这就是白鸟吗？”</p>
所有白鸟骑士都在瞬间经历了一段短暂但却完整的人生，那是不同于获得了超凡力量，从而不受困饥饿、寒冷以及他人心灵鞭挞的人生，那是只属于穷苦凡人的人生。</p>
他们因此而疑惑，看起来这才是白鸟的主体，白鸟的意义。</p>
在白鸟王国这片大地上，所有人的灵魂里都有白鸟之力。</p>
那么他们这些白鸟骑士，跟白鸟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p>
更重要的是，白鸟到底是什么？</p>
“白鸟，就是银月之心……”</p>
菲妮的清冷话语响起，让虚景破碎，地下世界重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