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在图穆尔的一生中如影随形,即便他打败了所有竞争对手,坐牢了家主之位,饥渴的**却更加严重,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图穆尔便彻底放弃了本初尚存的对幸福的期盼对荣耀的渴望,放任自流,只想得过且过。
天晴给他的痛苦并不能让他感到太多意外,在图穆尔眼里,身体的疼痛远不如来自内心的痛苦,在忍过头几波浪涛后,很快便甘之如饴。身不由己的痉挛中,他感到自己甚至笑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你真是个贱胚子。他自嘲道。
但我并不想报复,不想了。
他对自己说,我本来就是个小人物,出身差,脑子也不够聪明,干吗非要和人争个高下,就为了证明自己了不起,是个大人物吗?
显然不是。他脸色发苦。这一切只是为了自保不是吗?我根本连自己要做一个什么人的选择都没有。
包括这个力量――他闭上眼,感到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只大蜘蛛――我真的想要吗?
母亲大人曾说那是血脉的继承,但我和母亲一起生活了七年也从未见过身体有何种异常,直到那穿着黑袍的家伙来到我家的帐包门前。
血镰
陷入沉思的图穆尔身体似乎也不再疼了,他好像变小了,再次回到了七岁,撒起脚丫在敦克堡平滑的石头地板上奔跑起来。
看那,看那,是那个罗斯塔布来的小野种。
噢,真神在上,这小东西长得可真丑。
而且还是个傻子。
城主大人干吗要把他带回来呢?
这样的贱种早该和他那个浑身都是马粪味儿的娘一起死在贫民窟!
小小的图穆尔对这些诅咒充耳不闻,来到敦克的半个月间,他早习惯了这里的人看他的各色眼神,除了那些形色各幕的刺耳言语――因为尽管图穆尔并不了解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耳朵很难受,于是他只能跑开。
他没穿鞋的小脚在石头地板上踩得一路叭叭作响,那些声音也锲而不舍地一路尾随。
你看哟,是那个小傻子。
图穆尔埋头只顾跑。
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哩。瞧他跑的,鞋也不穿。
脑袋耗不掉的劲头都丢到腿脚上了嘛!
跑啊!继续跑!
一直跑下去!
哈哈哈。
这些人真讨厌,图穆尔的身体不止一次萌生想要把他们狠揍一顿的念头,但母亲的教诲他记得很牢:讨厌的人,讨厌的事?躲开就好啦,非要去和讨厌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的人才是傻瓜!小小的图穆尔第一次听到这话时,眼珠子咕噜噜转着,那灵动劲儿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不开窍的小笨蛋。
他问母亲那些人是不是讨厌自己,母亲称是。于是图穆尔更是一脸的诧异。因为那些讨厌自己的人看起来挺喜欢追着自己发出那些烦人的叽叽呱呱。
原来他们也是傻瓜呀。
你说的是!母亲的笑容从来没有那么灿烂。
转过殿东一处阴凉的走廊,讨厌的声音突然没了。图穆尔站住身子,他看到一个高出自己一头的青年并肩从二楼的斜廊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他们里头有几个看上去像是青年的朋友,有些看上去却像自己――垂着手,看上去恭敬得很。
叽叽呱呱的傻瓜们看到这些人便立刻各自散去了。
六哥。图穆尔笑嘻嘻地跑到那青年跟前,但除了这两俩字,也没有其他话懂得说。
敦克家的老六,图尔图斯,今年十七岁,个头在同龄人中算是矮的,但长相出众,是个好人。是的,对图穆尔来说,他根本不明白环绕在老六周遭的溢美之词。他只知道,六哥对他好,所以六哥是好人。
小八。图尔图斯走到图穆尔身边,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人不能太老实,你再怎么说也是敦克家的少爷,照规矩,那些取笑你的家伙被拽了舌头也不过分。
图穆尔没回答,摸着头只是笑。他才不想跟那些讨厌鬼说话呢,他不想做傻瓜。
他这副鬼样子让图尔图斯身后那些人哄笑起来。
你这个笨蛋。图尔图斯笑骂。
真是笨蛋。那些人附和。
然后,图尔图斯从口袋里摸出个红纸包的小东西。
来,给你个糖。他说。
图穆尔这时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都要跳出来了。他知道六哥对自己好,可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好。可就在他以为这状况已经好到不得了的时候,图尔图斯的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Www。首发手.打/}
小八啊,你是咱们的兄弟,以后想要啥了,就说话,想到啥了,也直说出来,没什么不可以的。图尔图斯把图穆尔的肩膀拍了又拍,才带着那帮人笑着走了。
目送他们在消失在走廊拐角,图穆尔低下头,瞧瞧手里那块糖,再拍拍脸,发现肌肉已经笑僵了。他呲了下牙,一把捋下糖纸,把那颗红色的糖果填进嘴中。
这东西比甘草根还要甜。
傍晚时分,图穆尔回到自己和母亲居住的小房。
回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这么开心?他的母亲,罗斯塔布人赫兰贝尔笑着把儿子领上饭桌。今天她问厨娘买了瓶苹果酱,加上片好的洋葱,真是棒极了。
图穆尔把今天的事给母亲说了,赫兰贝尔圆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没说什么。看到母亲没反应,图穆尔便加了一句、
六哥真是个好人,是?
说出这句话时,他不由为自己暗自鼓掌。他听了六哥的话――当他想要母亲同意六哥是好人这个观点时,他便立刻把自己的要求说了。果不其然,母亲立刻微笑着点头回应了他的话。
听六哥的准没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