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期待中,排行第六的敦克年轻一代翘楚图尔图斯迈步到大厅正中,面向父亲躬身行礼,却把背留给了一直怒视自己的图穆雷。
图尔图斯要说话了。
如同他平时所作的那样,他的每个动作,脸上的每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是依照自己所打造的高尚品格精心设计的。
他要给大哥和二哥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而属于年轻人――不,是属于他图尔图斯的时代已经来临。
可一个声音,意外地出现了。
你就是头猪!图穆尔愤怒地冲了上来,用头狠狠地撞上了图穆雷的肚子,把他顶得几乎岔气,坐在地上抱着肚子,嘴里赫赫直响。
人们都惊呆了。他们甚至忘记去把这个胆敢冲撞大少爷,在家族会议上大声咆哮的傻子,有罗斯塔布马族血统的,卑下的私生子轰走,赶出房去。
图穆尔也忘记了母亲不和讨厌的人打交道的嘱咐。他气不可遏――六哥那样一个好人,他笑着和我说话,给我糖吃,还拍过我的肩!居然有人敢这样侮辱他!而且还打着他图穆尔的名义侮辱他!
他真想把这个混蛋杀死!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觉得要帮助六哥,就得身体力行,显示自己和六哥究竟有多么要好。
他踮起脚尖,把胳膊搭上了六哥的肩膀。
瞧,我们有多要好。
他冲在场所有人露出了他自认为的最开心的笑。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笑了。他们笑得那么厉害,连眉毛都要甩掉了。但让图穆尔纳闷的是,怎么那个坐在地上揉肚子的图穆雷也忍着疼痛,歪着脸大笑起来了?
啪。
图穆尔脸上挨了重重一击。
他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便歪倒在地。
谁打我?他晃着脑袋,发现图尔图斯正暴怒地瞪着自己。
你竟敢碰我!图尔图斯咆哮道。
因为我跟你好啊。图穆尔结结巴巴,他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用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来说话的,因为他根本大脑一片空白。你给我吃糖,还拍过我的肩。他哭的连六哥的脸都看不见了,而听到的却只有比刚才更加巨大的哄笑声。
啪。
图穆尔脸上又挨了一下。
我跟你确实很好。图穆尔听到图尔图斯说完,跺脚离去。
老六完了。他被卑贱的图穆尔搭了肩膀,从今以后,他所依仗的声誉前面将永远挂着卑贱的标签。而且在大庭广众下被落实了曾给图穆尔吃糖,和图穆尔搭肩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损害一名贵族的荣誉呢?
又一个被小小的意外毁掉的年轻人啊,不过,这就人生。
图克不再去想名声败裂的图尔图斯。他把目光停留在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图穆尔。
想想看,无论出什么事,这小子都不会有名誉被辱的危险,嘿,这倒真还有趣。
图穆尔长长叹出口气。
他记得,也就是那个夜晚,他和母亲大人再次见到了血镰。
你答应了么?那空洞的声音依稀在耳。
图穆尔闭上眼。
那种情况下,即使换到今天,答案也必然是肯定的。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和母亲拥有了非但足以自保,甚至强大到能够杀掉所有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的力量。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和母亲便也不得不把那条镰刀请进敦克堡。一年后,神灵入体的图穆尔颤抖着身体,伸出开创敦克历史的那根食指,为敦克堡带来了藏在城下的巨大金矿。
其实哪里有什么金矿。
那分明只是口大坑还有那些数不胜数的魔兽尸体。
血镰的代理人告诉他,那是**的温床,那里,贝尔蒙的入口将会打开,而贝尔蒙――则是他图穆尔未来的家园。
当时的小图穆尔似懂非懂地记下了这些,可现在,他一点儿都不想去个所谓的家园。
我还是人。
他对自己说。
因为我有母亲大人。
他想起跳到坑下的天晴。
她们应该已经见到母亲大人了
多么令人羡慕啊
自打十年前开始,母亲大人便被那个混蛋血镰关在下头了。
想见到她,想见到她。
图穆尔仰头看着夜空。他所躺卧的大地,所有未被星光和灯火点亮的地方,黑暗像一块块剥落的墙皮,挣扎着鼓起,碎开,升上天空,密密麻麻地汇集成一团巨大的阴云。
那是代表黑暗的蹉跎。
它们齐聚在这里,只为了等待更黑暗的东西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