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本想在离开兴庆宫的路上与高仙芝搭讪几句，可对方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甚至连虚与委蛇的客气都欠奉。</p>
看来高仙芝对秦晋仍旧存着深深的芥蒂。这让秦晋心底不免泛起了一丝苦涩与悲凉，想一想刚刚来到唐朝的时候，支撑着他冲破重重艰难险阻的动力之一就是挽救高仙芝的个人命运，然后希冀与借此挽救大唐王朝滑向深渊的命运。</p>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愿</p>
高仙芝的个人命运的确被改变了，他不但没有失去性命，反而还一跃成为了宰相之首的中书令。然则，大唐王朝的命运似乎并没有多少改观。朝廷内部争权夺利，乌烟瘴气。只要安禄山发兵西进，在叛军强大的攻势压力下，老迈的天子不一定会做出什么脑残的决定。</p>
至此，秦晋自问多多少少看清楚了症结的关键之所在。大唐王朝的命运是否没落，似乎很难和某个人的个人命运挂钩。换言之，就是某些人的个人命运即便改变了，也很难对大唐王朝有立竿见影的影响。</p>
这就好比一辆自重非常的车子，在急速行驶中，即便是急刹车，也不是想停就能停住的。</p>
大唐王朝就像一辆急速行驶的车子，前方的深渊已然隐约可见，现在想要刹住车子，还来得及吗</p>
目视着高仙芝略显蹒跚的背影隐没在车帘之后，随着驭者催马的鞭响，轺车辚辚驶离了兴庆宫。</p>
秦晋伫立原地，愣怔良久，直到随从甲士催促才长长叹息一声，上马离去。</p>
在回家的路上，杜甫愁眉苦脸，暗暗盘算着离开长安之后一家老小的安置。他知道此番一去到冯翊郡，很有可能面临刀兵之祸，若带着妻儿同去，唯恐连累了他们。但是，如果将他们留在京城，又由谁来照顾呢</p>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没钱的缘故。这处城内的宅子还是杜甫在出任吏部郎中以后租下的，可谁知道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竟突如其来的爆发了兵变。直到兵变后，被杨国忠清洗出吏部，月余以来的遭遇就像做梦一般虚幻而不真实。</p>
犹豫时间仓促，以吏部郎中的俸禄难有多少积蓄，现在吃用还是韦济在此前接济的数车物什。</p>
刚一进门，便见妻子杨氏倚在房门前翘首企盼。</p>
“夫君可定下决心了”</p>
杨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丈夫的理想和抱负，但苦于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束缚住了手脚。</p>
“夫君不论去何处，妾身都寸步不离”</p>
杜甫心下一酸，答道：</p>
“七日后，动身往冯翊去，你和孩子们就留在长安。”</p>
他没有言及冯翊可能遭遇刀兵，生怕杨氏担心。</p>
杨氏忽然又道：“刚刚高仲武来了，夫君迟迟未归，又匆匆离去。”</p>
闻言之后，杜甫双目一亮，很是兴奋。</p>
“仲武兄临走可交代有何事”</p>
杨氏看了一眼丈夫。</p>
“这倒没说，临走时只留下了一锭金说是明日再来拜访。”</p>
杜甫心中一暖，这位老友自潼关匆匆返回一定是有公干，然则还不忘了见缝插针接济自己。虽然受人接济不是光彩的事，但这份情谊怎能不让人动容</p>
“仲武兄在潼关，恐怕还不知长安月余的变故”</p>
杜甫口中的仲武兄乃是他的多年好友高适，哥舒翰赴潼关时，他被拜为监察御史派往潼关辅佐御敌。</p>
杜甫清楚，在这个当口回来，一定是身兼使命的，他等不到自己先一步离去也属正常。</p>
正出神间，忽听庭院外面有人高呼。</p>
“杜郎中可在家中奉秦使君之命”</p>
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后面喊了些什么杜甫和杨氏听得不清楚。但听说是秦使君，指的自然就是秦晋，他现在已经正式受命为冯翊郡太守。</p>
杜甫急忙出了院子，却见门口有三名骑马的甲士，一眼就能辨认出是神武军中的禁卒。</p>
为首之人他却是识得，正是秦晋依为臂膀的裴敬。</p>
“裴校尉驾临寒舍，有失远迎使君可有所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