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一阵,孙孝哲又觉得坐立不安,便提起了案头的酒坛,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劲上涌,脑子一阵昏沉,如此才好似轻松了不少。他就像上瘾了一般,又捧起酒坛,猛灌了两口,才重重的将之顿在案上。</p>
孙孝哲乜斜着眼睛,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部属,重视叹了口气,只这一叹竟叹出了眼泪。</p>
“退下吧,好生收拾收拾,吃顿饱饭”</p>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又有谁不知道呢几名部属神色黯然至极的离开了中军帐。</p>
仆役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肉食,可孙孝哲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全数喷了出来。</p>
“混蛋,竟敢连发臭的肉都送了过来”</p>
如此勃然作色,吓得那仆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p>
“大帅饶命,实在不是卑下所愿,近来气温回升,反复化冻,军中肉食大半都,都有了味道,只,只是不曾,还,还能吃”</p>
闻言,孙孝哲连声惨笑,看着盆子里发臭的熟肉,心中更是悲凉。</p>
“我孙孝哲竟也有今日”</p>
其实,这几日他就已经觉得军营中的味道不同寻常,但长时间住在其中,已经难以分辨其中的区别,直至今日才恍然,这不就是腐烂的气息吗</p>
春天明明是大地回暖,万物复苏的日子,可随着这腐烂气息一日重过一日,他仿佛听到了丧钟响起,似乎看到了死期正一步步走向自己。</p>
完了,全完了所有的抱负都完蛋了</p>
孙孝哲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种念头就像老鼠毒蛇一样,反复的啃噬着他的心脏和躯体,痛道麻木,痛到想死</p>
然则,自古艰难唯一死,抚摸着青筋暴起的脖颈,手中横刀迟疑了许久难以划下去。</p>
“大帅,你这是要作甚”</p>
一个声音刚刚在耳朵边炸响,他就觉得手腕处一痛,手中的横刀随之撒手飞了出去。</p>
这时,孙孝哲才看清楚,来人竟是张通儒。</p>
“大帅万勿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形势坏到不能再坏,咱们还能轻身而去”</p>
张通儒口中所谓的轻身离去,无外乎就是逃,孙孝哲清楚的很,但他带着几分冷笑的反问道:</p>
“留得青山在你告诉我,青山在何处,本帅又如何奔青山而去啊”</p>
酒坛捧起,又是一大口酒灌下,孙孝哲抬手抹了一把醉酒的酒液。</p>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本帅得到军报,李嗣业的人马一连攻克醴泉、泾阳,如果所料不差,他们马上就会挥师高陵、栎阳,弄不好还会南下,卷土重来”</p>
大军的退路在北方,只有通过朔方才能避开,返回河北。然而现在唐军却先一步堵住了退路,这不就是要将他们困死吗</p>
张通儒傻眼了。</p>
“李嗣业不是兵败溃散了吗如,如何还能连克醴泉、泾阳”</p>
“说你是蠢货一点都不冤枉。咱们,咱们被姓秦的给戏耍了,如今士气已泄,纵然再想做困兽之斗也是不能了啊”</p>
越听越是心凉,张通儒这才恍然,难怪大帅生出了自刎的心思,他们距离绝地竟只有一步之遥。</p>
“不,不,大帅,只要咱们轻身而行,未必便到了绝地,唐军又不能封锁所有山口大路,希望,希望总是有的啊”</p>
此话不假,任何封锁都不可能密不透风,但孙孝哲却从未想过弃军而逃。</p>
“你是说让本帅丢下十数万人,独自逃命吗”</p>
如此就算逃出生天了,活着又与死去有什么区别</p>
张通儒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p>
“大帅大帅一个人逃了出去,也比全部死在这里强啊”</p>
孙孝哲咬牙道:</p>
“不必多言,若大军不能脱困,本帅绝不会独生”</p>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张通儒,继续说道:</p>
“至于你们,不必陪着我在这等死,都逃命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