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临阵磨枪</p>
1975年3月26日，北方的这座城市，马路边所有的槐树柳树，都还是光秃秃的。二十中的校园里，那座灰砖教学楼的二楼，挂着初7433班牌子的教室里，班主任金老师正在讲台上宣布一个学农的消息。</p>
“同学们，今年初二的学农任务，学校决定，咱们班和35班去石千峰林场。”金老师说话的时候，把带着一双白线手套的十个手指头，交叉着把手套叉叉紧。那样子，就好像即刻就要出发似的，但她平时严肃要强的脸上，却显得很平静，丝毫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意思。</p>
但是，四十多个同学马上兴奋地唧唧喳喳起来。学习委员滚刀肉正翻看一张数学考卷，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生活委员松井的脸上，激动地红扑扑的，又到松井大显身手的时候了。金老师一反常态任由同学们在下面议论了几句，然后宣布了一下去石千峰林场的注意事项和纪律，简单介绍了一番石千峰。</p>
石千峰是城西西山后边的一个山峰，是全市的最高峰。那里有二十中的校办林场。大家整整一个班，当然还有7435班，整整八九十号人，要在那里住半个月。对了，这才是真正吸引同学们的地方。住在山里，离开家里，自带铺盖卷，一帮十三四岁的孩子，像梦里一样，太让人向往了。</p>
“别说话了！”金老师拍拍戴着手套的手掌，”其实呢，我也没有去过石千峰，因为平时只有去古交的时候，才可能路过石千峰。看地理吧，应该是吕梁山的支脉。那么，同学们去林场学农，自然和树林有关了，而不是像去年到农村农田里劳动。据学校后勤处老师介绍，林场主要是修剪树木。唯有一点——候太生，咋了你？兴奋成那样？让你们高兴高兴就算了，说起来没完了？要不你上来说来！”</p>
被金老师点名的候太生，外号叫臭蛋，也可能就是小名。不知道，反正平时男生都叫他臭蛋。就和叫学习委员不叫大名，而叫滚刀肉；叫生活委员不叫真名，而叫松井一样。</p>
”周围都是大山和学校的树林子，喝水都需要到几公里外的山沟里担水去。所以考验我们的，可能不是劳动，而是纪律性，安全问题。当然，在安全保障前提下，我们依然要发挥我们7433班争当第一的传统。我们班在各方面都是年级的第一名，运动会上前两届年级团体总分都是我们7433班，文艺演出比赛年年也总是我们7433班拿第一，你们说，咱们这次到石千峰学农，能不能给咱们班丢脸？”</p>
“不能！”金老师的一句问话，让大家顿时精神振奋起来。</p>
“对！我们这次和7435班两个班一起去石千峰，而7435班是我们班比学赶帮的竞争对手，我们就是要和他们来个比赛，互帮互学，看谁在这次学农劳动中表现的最好。还是那句话，虽然明天就要出发了，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从现在起，每个同学都要牢记学农纪律，争当劳动先锋。”金老师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当然，还有就是，这次学农后回来，紧接着就是今年的春季运动会，在劳动之余，参加田径赛的同学们不能忘记业余还要挤出时间多练，尤其是100米短跑，去年秋季运动会就让7435班抢走了第一名，今年，牛建伟，一定要发挥你的优势，一定要抢回来。有没有信心？”</p>
牛头坐在那，有点不好意思，低声答一句：“有。”</p>
“大声点，哈哈，就是，虽然时间很紧张，以往平时锻炼的时间，这次被学农占去了，不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么！你说呢？”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简直成了金老师的口头语了。</p>
“我说么，只要金老师一戴上白线手套，肯定是有好事。你看，我猜对了哇！”生活委员松井下课后，对几个留下来需要继续开班委会的班长，副班长，还有这委员那委员说。学习委员滚刀肉笑着说：“你猜对了个屁，今天正好挺冷的，金老师戴手套一会骑车子回家呀，你啥也知道还，呵呵。”</p>
滚刀肉心里有事，还惦着手里那张数学卷子，一边不禁问：“带被子褥子，还有啥，脸盆牙膏牙刷总得带吧？”</p>
“那当然，不带可以呀，你小子就别洗脸别刷牙。”松井哈哈笑说。</p>
“你小子才不洗脸不刷牙呢，呵呵呵，”</p>
“别说了，金老师让咱们讨论一下，就是上石千峰后的纪律和安全问题。”女班长闲不住像平时一样一脸严肃。“你也别看卷子了。”她说滚刀肉。</p>
滚刀肉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想问问数学刘老师还在不在办公室了，我这道几何题不该错呀，呵呵呵。”</p>
“那也不是时候呀，明天就要出发咧，等从石千峰回来再说哇！”女班长的话不容置疑。她又对副班长大嫂说：“你可是要把男生都负责起来啊，别光管自己，出了问题就找你。”</p>
呵呵，副班长大嫂和几个委员似乎只有傻笑。女班长闲不住见在坐的几个男生委员笑，就有点生气：“金老师可是让我告到你们了啊，这次去石千峰可跟平时不一样，别光顾傻笑，反正告到你们了，还有你你你。”</p>
她指的不仅仅是副班长大嫂、生活委员松井，和学习委员滚刀肉，还有体育委员大鼻头，和没有明确什么委员的课代表老蔫。</p>
“知道，知道，这还用说呢。”在唯一的一个女班委，也是班长的闲不住面前，所有男班委们，都表现的挺豁达。明天上午几点坐车？大家又互相确认了一下时间地点，都有点迫不及待马上回家让家长准备行李。</p>
第二天一早，大家把四十多个，加上7435班就是八十多个，捆扎成不同模样的行军铺盖卷，扔上从汽车二场借来的解放牌大卡车后，蹬着卡车轮子翻上车兜，就向西山出发了。</p>
北方的三月中下旬，几辆大卡车从矿区的西山根下，一会就爬上了一条不宽的进山柏油马路。路两旁，满眼矮树和草丛，一派荒凉。不过，这荒凉却不时地引起几辆卡车上学生们的惊讶声。原来，在城里，每天夜里从十几二十公里外的放学路上，远远可以望见的西山坡上那一排排闪烁的矿山灯火，和被勾勒出的选煤机架轮廓，这时并没有看到。</p>
几经盘绕后，大卡车终于在一处山坡和沟岰里都种植着齐刷刷高的松树的地方放慢了车速。到了！大家站在大卡车车兜里开始喊叫。</p>
大卡车再一转弯，不宽的柏油马路边出现了一处小院子，这就是目的地林场。</p>
“嗨，接着行李，傻帽！”一个黑胖子站在卡车兜子上，跃跃欲试地要将一包铺盖卷往车下扔。他正对着7433班的老汉。老汉旁边是臭蛋和牛头。老汉只是傻乎乎地仰头笑着：‘谁的了？“</p>
”肯定是你们班的，傻帽！“黑胖子说，他看看车下，老师们先进院子了。”没人接？没人接，可就扔下去了？“</p>
”别扔别扔呀，扔坏了，来来，“大嫂和松井赶紧去伸手接，但黑胖子已经把铺盖卷松了手了：”哎哎，看看，让你们接着，就是没人接，我可不是专门的啊。“</p>
站在老汉身边的臭蛋一直没吭声，他对牛头忿忿道：”傻逼，他他妈才是傻帽呢，看他个球式，不就是想在他们班女生跟前显示一下么。“不过，这些话也只有牛头听得见。牛头低声说：”周扒皮么，咱们宿舍院的阿太，成天跟周扒皮玩。算了算了，那小子可赖了。“</p>
”赖他妈的蛋了，不就是显得，他老子是个啥球矿务局电影院把门的么，谁不知道了？有个球了。他妈的说咱们傻帽了，他小子等着。“臭蛋说。牛头知道，刚才主要是臭蛋正好在老汉旁边站着，7435班的周扒皮对着老汉说傻帽，臭蛋感觉把自己也捎带上了。牛头知道臭蛋从来不吃这亏。</p>
卡车上的周扒皮将一个包的整齐干净的被卷，往车下放：”嗨，这是谁的了？“</p>
车下一个瘦削挺拔的女生尖声叫着：”我的，哎呀慢点呀。“周扒皮小心翼翼地边往车下递，边喊：”阿太阿太？帮一下呀！“阿太呵呵笑着赶紧跑过去接。周扒皮一松手，被卷正好砸在阿太的脸上，不过还算接着了。臭蛋借机马上喊一声：”嗷——“。</p>
周扒皮朝臭蛋这面瞪一眼：”嗷球了！“</p>
臭蛋看老师们都不在跟前，马上不含糊道：”你才嗷球了！“</p>
大嫂和松井，还有7435班几个同学马上说：”嗨嗨，算了，快搬行李哇。“</p>
松井在臭蛋身后，还悄悄一扯臭蛋的衣襟，低声说：“说那些干啥了？和他说那些干啥？快弄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