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你的背影</p>
打水沟的这段河床，比上下游都宽阔。就像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所不同的是，足球场上没有草丛，没有突兀冒出的一棵两棵槐树，也没有南面山根处或稠密或稀薄的雾气。当南山根处的雾气飘然移动着，缓慢地聚向上方，又弥散开来，以不被人觉察的速度浸湿整个天空时，头顶上的天色变成了湿漉漉的报纸灰色。不经意间，稀稀拉拉几滴雨滴，落在了松井头上。松井大惊小怪大喊：“嗨，要下雨了。”</p>
大嫂和小大寨等，在松井的后面，徐师傅和白卷落在最后———白卷似乎对漫山遍野地找人不感兴趣，没像平常那样，兴匆匆埋着头当向导。今天它总是走走停停，抬头看看前方的山根，又不时抬头望望徐师傅。当大家都说下雨时，白卷不吭不哈，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大嫂的胳膊和额头滴答了几滴，他蹙眉回头看看徐师傅，想问问徐师傅，下大了雨怎麽办。</p>
徐师傅好像没听见松井的话。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左前方一棵硕大的槐树后，才猛然醒悟到：“吆喝，这可是春天第一场雨———躲躲吧，前面的树下面。”说话功夫，雨滴变大变密了。</p>
松井笑着先跑到槐树下，又把手卷成喇叭，喊叫：“滚刀肉，老蔫———”</p>
“这天气，他们也可能躲避了，等等吧。”徐师傅说。大嫂不无担忧地说：“千万别下起来没完吧？如果那样，到了天黑，就麻烦了。”</p>
“也不一定，等一会，咱们找找这片，如果没有的话，也许他们早就回去了。”松井满有信心。</p>
“是，没事。他们能去哪里去？石千峰就这么大，如果有事的话，早就知道了。”徐师傅说，“唉———他们是来这边了吧？别咱们折腾半天，他们并没有在这边，咱们不是瞎折腾么？”说着，徐师傅呵呵地笑。那样子，好像不是来找学生的，而是来打水或者打烧火的柴草的。</p>
同学们一阵缄默。石千峰的第一场雨，并不大。簌簌拉拉的声音，落在干涸的河床枯草上，发出一片轻微的此起彼伏的沙沙声音，就像大人在灶火上的蒸笼里，蒸着一大锅粽子，已经蒸煮了好几个时辰的大铁锅，边沿纷纷跑出来的绿棕叶尖，伴随着沸腾的锅水，飒飒飒，冒出发着声音的白气。小大寨定神看着渐渐泛起的，白茫茫的雾气，自言自语：“石千峰的雨，就是不一样。”</p>
“咋不一样？不就是下个雨么。”松井说。</p>
“是有点显得太安静了。”大嫂说。</p>
“春雨贵如油么。”徐师傅说着呵呵笑，“这要在俺们老家，可是早就开始春耕，种小麦了。唉，老家他们也早就开始下地忙了。”话里好像有许多惦念。大嫂问：“徐师傅，有句老话叫一场春雨一片绿，”松井马上抢话道：“哈哈，一场秋雨一场寒吧？哪有一场春雨一场绿了？”</p>
小大寨为大嫂辩解：“也有，本来就是一场春雨一场绿色。”</p>
“你小子，又要诗性大发咧？来呀，现场给咱们来一段！我敢和你打赌。”松井的老毛病又来了，他可不管那么多。</p>
“还有这个本事？那不简单哩。”徐师傅笑说。</p>
大嫂心不在焉地说：“雨，快别下了，那几个家伙肯定是在哪儿避雨呢———，你打啥赌？如果你敢赌，一个人冒着雨，到山脚那，观察一下动静，那就可以！小大寨，你说呢？”</p>
嗨！这个好！就这样。大家说。徐师傅也哈哈笑说：“应该可以吧！这么大的小伙子，还没点这个胆量？我们小时候，哼！那啥事没干过？打井，一个人下到几十米深的井下，还有，钻进坟墓里抓獾子，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岁，那时候。可比你们害的厉害昵！怕啥？他可以，他可以。”徐师傅夸起人来，是有一套的。松井开始还只是一味傻笑，迟迟不置可否，下不了决心。可经不住大家的激励，尤其是徐师傅的一连串比较和鼓励，于是，不甘落后地一拍大腿，忽地站起来笑着说：“行了！有个啥么，不就是去山根前侦查侦查么？嗨哟，腿蹲麻了，等我活动活动，球，也没有个雨伞或者草帽之类的……”</p>
“还要啥球草帽呢！抗美援朝时候，要你这样，等着草帽呢，早就让炮弹炸死球了。”大家都说。徐师傅开心地大笑。松井也不含湖，说：“别球光等着我，咱们这的，咱们要赌就正儿八经来赌，别球光看我的，你小子———”他指小大寨，“咱们同时来，在我一会回来之前，你小子必须做出了你的狗屁诗词。”他把小大寨的诗词，叫成狗屁诗词，可见他小子心里有点底虚了。大嫂能看得出来。松井有时候也底虚。大嫂这时候，有点想阻止，别瞎赌了，别再节外生枝吧。可是，松井简直就像喝了鸡血的斗鸡，来了精神。准备出发，他做着架势，好像一个百米赛跑就可以抢得一个大奖状回来。这时候，雨下的并不大。松井回头说：“开始啊，我估计也就是五分钟就跑回来，你要做不出诗，就是你傻逼了啊。”松井有点先知先觉的，生怕败北的气急败坏。说着，向山根跑去。</p>
小大寨其实刚才已经有了腹稿。等松井刚跑出去，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又不知从哪取出一只钢笔，就像变戏法，蹲下来，将纸展展平，快笔疾书。大家凑到他跟前看，一首诗匆匆草就：“雨缘———</p>
红黄蓝的幻花</p>
飘荡在淅沥的空中</p>
笑语被拢没了</p>
惦念被珍藏了</p>
看朦胧细雨时</p>
你指着雨滴说</p>
我给你的</p>
是淋湿的秋</p>
望着你的背影</p>
我无言以答</p>
因我相信心里</p>
正萌动着春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