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脆弱的年龄
“只是有一点，”大嫂有点吞吞吐吐。他不想在大刘火头上惹他不高兴，但是他又不得不说，“就是，所经过的，最好是您刚才说的洞穴，不是你前面说的成煤区。你不是说，成煤区有一片可燃点很高的地区么。可燃点高的话，不是很容易着火么？”
“就是，如果遇上着火的煤层，就麻烦了，不但过不去，还……”
“那就完蛋了！咱们非，非……死球在这不可。”二鬼一着急，就不管不顾了。说着就不住地大声喊：“那可是不行，那可是不行，我不趷，我不趷！”一着急，他就把老家话带出来了。
“鹅也不敢趷。”喜儿和二鬼是一个地方人，也跟着说开了老家话。
地主本来就是炸药包，一听二鬼和喜儿说不敢去。马上像热锅上的二踢脚，嚷嚷道；“我也不去！不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那不是去送死么？有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走有火的煤窑子，不是送死是干啥。”
大刘这次没有像平时那样即可火冒三丈，等大家说的差不多了，一反常态，平静地说：“行了，那这样吧，你们自己决定吧，你们不想象就不想去。你们想去哪儿就想去哪儿，随你们的便———我刚才还没有说完呢，我本来是说，有可能是两条路，一条可能是煤区，一条可能不是，可你们没等我说完，叽哩哇啦喊叫，行了，那你们自己决定吧，反正我也没有责任非要和你们在一起，”说到这儿，终于又憋不住了，“我们欠上你们了，是咋了？要说洪师傅有好心救你们，那是洪教授比我觉悟高，学毛主席著作学的好，我就是个落后分子，就是个只专不红的人，不然也不会不让我去参加勘探队。落后分子还管那么多干啥？去你妈的吧，老子也不伺候你们了。老子自己走了。”
说着，大刘在黑暗的洞里，腾腾腾往前走了。
大家一时都呆了。毕竟是初中生，再对大刘有意见，也还是个初中生。就像没长大不成熟的小鸡，一看大刘自顾自地走了，都慌了神，尤其是地主和二鬼，着急得话还没来得及问，就跟着大刘的影子走，就好像大刘一下变成了老母鸡。
后面紧跟着的是喜儿，然后是松井。松井的胳膊正被大嫂和小大寨搀扶着，也被松井的胳膊扯着走。脑袋一片混乱，眼前一片漆黑。似乎只能跟着走，不走能去哪儿呢？漆黑的洞穴里，不往前走，只有往后退。往后退，能去哪儿？谁能知道？所以，脑袋不乱才怪呢。
一群可怜的学生。甚至连大嫂这个平日有主意的男班长，和一向在学生里有学问的小大寨也没了主意。
这么一路走着，大刘回头没好气地嚷过几句：“跟着我干啥？你们不是害怕我把你们带到火坑里么？跟着我干啥！”
谁也不吭声，一句话也没有。
大嫂心里突然想到，去年校文艺演出比赛上，平日一向对他们几个班干部挺注意给面子的金老师。金老师平日对调皮捣蛋学生一向严厉，对班干部特别注意方式方法，也就是尽量不让班干部下不了台。
可是，那次大合唱排列时，在众目睽睽下，金老师第一次训斥了一句自己。大家排成大合唱的队形，站在大礼堂的台上反复彩排。又总是不合金老师的意。金老师那双细长但一着急就瞪得特别圆的眼睛，此时像两个椭圆的鸡蛋，不住地喊叫，你们几个往紧靠靠不行？非要让我扯你一把呢！你们几个还说话！睁着大眼发着火，也怪自己不看时候，偏偏这时候和身边的同学开玩笑，互相悄悄耳语着，然后笑。金老师看见了，劈头盖脸喊道：“咋了，还是班长呢，你是个开玩笑的人？”
金老师直直瞪着自己，大嫂浑身上下像被泼了泔水，把头深深埋下去，尴尬到极点。
初中生就是初中生，正是自己一味成熟，实际上还很不成熟的年龄，一个内心想强大，又十分脆弱的年龄。
现在的情形，不也是如此吗？想做个有主意的人，可是一遇到事情，还是一头雾水，一点主意也没有。
现在好了，看来，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跟着大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