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座上的嘉昭帝面色阴冷，目光之中怒意横生。</p>
方才孙孙守正的弹劾，事先毫无预兆，也让嘉昭帝十分惊诧。</p>
但是，周显扬、刘宇清等朝臣能想到的道理，嘉昭帝这等深于谋略之人，如何会想不到其中关窍。</p>
此刻，他对徐亮雄神情激动的控述自辩，恍若不见，只是看着身形挺直，站于列班末尾的孙守正。</p>
说道：“呈上奏本！”</p>
……</p>
孙守正双手高举奏本，因他官职低微，站官员列班的末尾，离玉阶龙座距离较远。</p>
他几乎走过整个大殿，成为满朝官员瞩目的焦点</p>
虽因圣驾礼数，他一直低着头，但腰杆挺直，步履沉稳，散发孤注一掷的刚烈，令所有官心中凛然！</p>
他走了片刻才到玉阶之下，郭霖接过奏本转呈嘉昭帝。</p>
嘉昭帝展开奏本，那上面详细叙述萧家书铺之事，吴梁与徐亮雄隐晦关联，吴梁策论紧扣《退思记》主旨……</p>
诸般事由叙述详尽，触目惊心，其中虽然有些揣测之言，但以嘉昭帝的智慧，肯定奏本上十之七八，必有其事！</p>
他看着跪在玉阶之下的徐亮雄，眼中厉芒闪动，已隐隐透出栗然杀机……</p>
朝廷治平天下，需贤才为其臂助，科举选贤，社稷之事，科举舞弊，历来为君王痛恨。</p>
殿试贡士，天子门生，竟然是通过舞弊之举，蒙混过关的假货，无异于愚弄天听，君王奇耻大辱！</p>
嘉昭帝语声冰冷，说道：“科举抡才，国之大事，今有臣工举报舞弊之举，绝不可置若罔闻，以免天下士人寒心。</p>
徐亮雄，你有何话说！”</p>
因为事发突然，徐亮雄此时还脑子发懵，且孙守正虽当堂弹劾舞弊，但并没有详说细节，只提到诸事都录于奏本之中。</p>
所以徐亮雄即便想反驳自贬，都有些无从下手，口中只是对嘉昭帝高喊冤枉，圣上明鉴之类套话，显得有些苍白无力。</p>
嘉昭帝冷冷说道：“</p>
此事由推事院院事周君兴稽查，大理寺卿韦观繇派干员协查，一旦查得实证，交三法司审讯，舞弊涉案之人，依法严办！</p>
礼部尚书郭佑昌，封存殿试评卷榜单，待舞弊之事查明真相，相机定夺，另行昭告。</p>
另依都察院弹劾奏章所言，复核徐亮雄所出拟题与会试制题，是否真有鬻题之嫌。”</p>
既然殿试贡士之中，有人靠舞弊进阶，原先排定的殿试榜单，自然令人质疑，封存延后难以避免。</p>
皇帝的声音带着吞噬人心的威严，在大殿之中盘旋不散，令人不寒而栗。</p>
郭佑昌、韦观繇、周君兴各自出班接旨。</p>
朝堂上群臣皆看向徐亮雄，心中都是同样想法，这位户部正三品左侍郎，只怕难以翻身了。</p>
跪在玉阶之前的徐亮雄，听到嘉昭帝口谕指派，只觉浑身冰冷……</p>
他还想出言自辩，只听到头顶御座之上，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退朝！”</p>
……</p>
随着嘉昭帝离开，群臣列班退出大殿，徐亮雄身如筛糠，依旧跪在玉阶之下。</p>
经过他身边的官员，似乎看不到他的存在，更无人上前安慰言语，昔日正三品户部大员，仿佛顷刻被所有人遗弃。</p>
吏部尚书陈默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徐亮雄，垂下眼帘，微佝偻着背缓步离开大殿。</p>
跟在他身后的王士伦看着徐亮雄，心底微微叹息，想到昨夜午门之前，陈默对徐亮雄的评价：急功浮躁，失之宏正，不足为谋。</p>
必定是徐亮雄在会试期间，言行出现轻忽之举，失之错漏，被人抓住痛脚，他如真的无缺无漏，大概不会有今日之事……</p>
……</p>
周君兴和韦观繇例行公事，交流几句公务，各行其是，各自离开。</p>
他快要走出大殿时，回头看了眼依然跪坐的徐亮雄，嘴角露出阴沉笑意。</p>
他是整个朝堂之中，唯一知道事情全部真相之人，操控因果的快感，让他十分沉醉。</p>
原本他想当堂禀奏舞弊之事，他也曾权衡其中利弊，虽然此举能为推事院夺取全功。</p>
但他一旦上奏，就必须用到周严的诉状供词，以他和周严的特殊关系，他自己难免会牵连上嫌疑，其中风险未为可知。</p>
因周严和他同出一门，是他的远房族侄，只要周严上到台前，这种关系很难瞒住别人。</p>
但他没有想到，正当他孤注一掷当庭奏报，御史孙守正捷足先登，先他揭开舞弊大案。</p>
不仅为他承担巨大风潮和压力，更让他及时中断上奏，使他处于更有利态势。</p>
事情最终发展，也按他事先预想，嘉昭帝将此案交推事院稽查，正中他的下怀。</p>
只要推事院将此案昭告稽查，周严作为今科落榜举子，出于义愤，举告舞弊之事，就变得顺理成章。</p>
他和周严的特殊关系，自然也就会尽可能被淡化……</p>
从那本蓝皮册子出现之始，他就在此事上下功夫，推事院之名，必将因此案，再次枭然于朝野！</p>
如今他唯一需要考虑之事，嘉昭帝让大理寺协办此案，推事院如此在其中完全掌握主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