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无意间抬眸，窗外已经完全的黑了。</p>
九重天的月又大又冷，淡漠地挂在广寒宫口，播撒着渗渗的清辉。</p>
不早了，沫沫还在嘉佑宫里，该去接她了。</p>
他急急忙忙起身，未防备腿上一软，竟栽倒在地上。</p>
幸好这里没有旁人，他狼狈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两条腿慢慢恢复知觉，这才扶着桌案勉强起身。</p>
璟华暗暗心惊。</p>
不过才几天，身体竟然急转而下到如此地步！今日戾气暴增又耗费了大量灵力，若不是如此，即便最近毒发得频繁，也不至于一下溃败至此。</p>
脑中蓦然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一个极有用的讯息！可那个念头还来不及跳出来，轩辕広最后一次佝偻着背，对他说话的样子又强行浮现至眼前！</p>
父君说，以他的修为要日夜与天地戾气抗衡，很是吃力，所以才想得到胤龙翼的加持，否则他也是朝不保夕。</p>
只一瞬，璟华已遍布冷汗涔涔！</p>
轩辕璟华，你的父君没有说谎！</p>
他确实是撑不下去了，逼不得已才想要那对胤龙翼的！</p>
何况，他才是天帝，那对神翼本来就该是他的！</p>
这些念头被强塞入脑，令他从头到脚都如被冰水灌顶，刺痛麻木，没一丝力气。刚站起来的身子，因脚下虚软，竟又直直跪倒在地上。</p>
胸口叫嚣着，剧烈起伏，他紧压住心脏，感觉每一口呼吸都艰难异常。</p>
在那个先祖遗迹中，他亲眼看着父君违背承诺，对大哥和沫沫下手，这让他说服自己，最后向父君反戈是对的。父君不仅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所有阻碍他的人。</p>
每当被弑父的痛苦折磨到无法喘息的时候，他就咬着牙反复对自己说，父君是个自私、贪婪之人，自己弑父是对的，是保护了大哥、沫沫和沅姐姐。</p>
但如今看来，并不是。</p>
如此堆积如山的戾气，连自己都应接不暇，更何况年迈的父君？</p>
他也许，真的是不得已。</p>
可自己却杀了他。</p>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得好，大哥的二弟，沫沫的璟华终于活下来了！甚至那些朝臣们在换了一个天帝之后，依旧三跪九叩，陛下叫得起劲。</p>
名正言顺，理直气壮。</p>
但其实，自己和从前坐在同一个位置的父君又有什么区别？</p>
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杀了对方！</p>
阁外远远传来脚步声，和阿沫清脆脆的呼唤：“璟华，璟华！你还在里头吗？我来接你了！”</p>
------------------------------------------------------------------------------------------------------------------</p>
璟华听着那温柔轻唤，心脏又是猛地一缩！</p>
不不，等一等！有个东西，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就快要想起来了！</p>
别再去想父君，快把那件事给想起来！</p>
璟华紧咬着唇，苍白薄唇上已见血色，他拼命按住自己毫无章法、剧烈起伏的心口，艰难思考着。</p>
该死！明明就想起来了的，却偏在这时候又发作，痛得不只是胸腔，甚至连脑子也钝住了，不肯再转！</p>
他强迫自己调整凌乱的呼吸，理智点！轩辕璟华，把那些没用的破情绪都给我收起来！你杀也杀了，现在忏悔，于事无补！</p>
受不住的话，就把脑子和身体分开来！给我好好想一想！</p>
在那之前……那个一瞬而飘过的念头是什么？</p>
父君……胤龙翼……对抗戾气……</p>
对！是戾气！</p>
璟华脑中陡然清明！</p>
父君说谎了！以前根本没有那么浓重的戾气，父君的时候没有，自己登基三年来也从来没有！</p>
这戾气是伴随着旱情缓解，失踪人口回来后才开始的！</p>
那暴增的戾气，便是人界第六个异象！</p>
他长出了一口气，竟一下瘫软在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