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自然不知江裴安此刻是怎般想的,她正津津有味地喝着茶,边观察着窗外街市上形形色色的路人。
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从他们的言语和神情里了解着他们的处境。
人间百态,各有各的活法,其中各般甜蜜心酸也只有自己知晓了。
想到这里,江渊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活好自己就行了。”江裴安品着茶,转过头来,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江渊眼神诧异地看向江裴安,只见他神情寡淡,举止优雅地端放茶杯,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江裴安依然保留着能一眼看穿她心思的默契。
江裴安抬眼回望着江渊,一双幽深阴沉的双眸里此刻难得看得见有几分温度。
“共情太多只会徒增忧虑,天下事自然有人会对他们负责。”江裴安继续说着。
“谁会负责呢?”江渊毫不犹豫地追问道。
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这是在明知故问,天下自然是那个掌管天下的人来负责。
江渊抿了抿唇,她见江裴安神情复杂,原本还有着几分温度的双眸此刻幽深如黑潭,似乎有什么阴冷的怪物正露出爪牙誓要从黑潭底下呼之欲出。
江渊看得心中一窒,她突然明白过来江裴安意指的并非当今在任的高位者,而是他自己。
是啊,这便是江裴安,在人前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江裴安。
他此刻坐在窗边,暗沉的夜色笼罩了他半边脸。玉冠束发,锦衣长披,周身都散发着非凡的贵气。
那份胜券在握的自信与睥睨天下的傲气表露于外。
江渊明白,其实江裴安早已具备了王者的气质。
只是为夺这高位,未来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同室操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早已不能全身而退了,唯有胜者为王。
“有些事不是该你去想的,喝你的茶。”江裴安斜眼看着此刻正一脸沉思的江渊,不由地淡淡开口。
江渊身形微微一颤,她这才回过神来。为掩饰刚才短暂的走神,她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走,送你回去。”江裴安率先站起身,自顾自地向外走。
江渊怔愣了一秒,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此时夜幕笼罩,江渊与江裴安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江渊一路上都在想刚才的事情,就是因为知道登高不易,注定鲜血淋漓。所以,她心中有隐隐地为江裴安的结局担忧。
不管怎样,哪怕是因为旧日情谊,她都是真心希望江裴安好的。
由于江渊一路闷头走路心不在焉,所以江裴安放慢脚步等她,她都并未察觉。导致她一头撞上了江裴安的后背。
江渊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望着已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的江裴安。
江裴安微颦着眉,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江渊的额头轻轻一弹,语气清冷道:“太慢了。”
当指尖触碰额头时那若即若离的触觉,使江裴安有瞬时的心颤。
他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审视过自己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对待面前这个人的。
面前的少女,面如皎皎之月,目有朗朗之星,身似纤纤细柳。
她不再是记忆中整天对他痴缠撒娇的小丫头了,她早已是亭亭少女模样。
江裴安将刚才触碰江渊额头的右手隐在袖袍里,然后悄然握紧。心中仿佛感受到有万年冰封微裂,有一根细长的青草如磐石般的意识誓要从裂缝里疯长出来。
江裴安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下喉咙,只觉得此时正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支配着,这种情绪微妙又迷惑心智。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江渊一眼就看出了江裴安此时状态不对劲,她下意识欲上前询问,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所以最终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等着江裴安的反应。
事到如今,她早已有了不再探寻他任何秘密的自觉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江渊迟迟等不到江裴安的任何反应,她抬头惊异地发现眼前哪里还有江裴安这个人。
她四处张望,四处都不见他踪影,江渊撇了撇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人啊,脾气还是如以往那般古怪。
江渊也不再纠结,想着此时兄长与榕与也应该已经回到府中了,所以她欣喜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往自己府中方向走去。
但江渊不会知道的是,那夜江裴安并没有完全丢下江渊就走,他默默派了自己的暗卫悄然跟了江渊一路保证她平安回府。
江渊更不会知道,那夜江裴安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离开的。
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平生第一次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