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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醉卧花树(八)(3 / 3)

说罢唱了一支《南吕·占春魁》,辞藻颇有些俏皮,逗得众人皆笑。谢昭柔捧着肚子朝云禾芷秋点着扇子,“二娘虽说记性不好,可这伎艺是随手拈来,平日亏得她唱个曲给我解闷,否则就要憋死了!”

芷秋亦笑,请了一杯酒,“从小唱到大,就是脑子没记住,喉咙也记住了。小时候我们几个学艺,就是雏鸾最勤奋,别人记一遍词,她就记个四五遍,也不见得比别的姊妹差。”

将雏鸾称赞得起了兴,又唱了一曲,与暮云彩霞共呈一景。

至晚席散,芷秋云禾归家,各回房中歇息。芷秋走在廊上,正撞见陆瞻由书房里出来,穿着一件深蓝圆领纱袍,衬得脸色比前一日更精神起来。

这厢赶上摆饭,芷秋挽着陆瞻到案前,就要吃饭。陆瞻见其小脸红扑扑的,便笑,“你在隔壁吃了酒,还要回来陪我吃饭,是长了几个肚子?”

芷秋搁下扇窃笑,“我就是吃了两杯酒,别的一口没动,专门空着肚子回家来同你一道用饭的。”

二人执箸捧碗,陆瞻随口与她说话,“雏鸾的病怎么样了?”

问起,芷秋便叹出了一整片惨淡秋色,“不怎么好,从前大夫就讲,她这个病,大约年纪越大,就得越严重些。韩家请了许多大夫,还请了道士来做了几场法事,也不顶用,就这么混着。倒是韩相公,近日瞧着气色好些了,听说是朝廷里就要派粮了,大约是他去了个心头大事,这才略微松快了些。”

陆瞻心下检算,大约抓捕姜恩等人的令就要下来了,也心知,韩舸被反参的奏章大约也快到京了。

于是饭毕,坐到榻上朝芷秋招手,“过来。”芷秋落在他怀里,他膝上轻轻颠一颠,十分温柔,“要是雏鸾的病总不见好,你可以将她接回家来,后年咱们回京,到京里请太医给她瞧瞧。”

“你这是没道理的话,”芷秋搡他一下,落到对榻,“她的家在这里,妈也在这里,就真要到京里去瞧太医,那也得咱们走的时候带着去,早早地接来我们家住着,算怎么回事呀?”

陆瞻踞蹐间,正巧桃良端茶上来,他趁势呷一口,将那些朝野上波诡云谲的事儿咽回腹中,保留了这一片绣阁安宁。

晚间下起雨来,芳草怀烟,珠落芰荷,墙外攀花墙内柳,万物皆凉,处处凄凄。

独有长园热闹如故,一间敞厅内,绮筵正盛,繁管急弦,舞燕歌云。榻上却独坐了沈从之一个,半饧着眼望着屏前一伶人正甩袖抛眼,翻得个曲水迷烟,又有丝竹伴雨声,好个神仙境界。

品藻伶人,玲珑身段,银盘高洁,婀娜玉步,媚韵得当,分明哪里都好,却偏偏眼下少了颗朱砂痣,令沈从之乏味得紧,随意鼓了两个掌,朝宗儿轻抬下巴,“放赏。”

宗儿领命,又哈弯了腰,“爷,窦大人到了,在外头候着呢。”

转眼那一班伶人便由人领着绕去厅外的廊台,映着个月洞门咿咿呀呀地唱起昆腔。屋内半静,圆案上挤满珍馐,倌人未至,只有沈从与窦初邻座,暂由宗儿筛酒。

那窦初刚由城外归家便接到沈从之的帖,再三犹豫,还是换了衣裳赴宴,进门一看没有别人,心内大约明白了,却不挑破。

这般举了一盅金华酒,先敬主人,“没想到沈大人还给我发帖子,我与陆督公还没谢沈大人借出的亲卫呢,亏得那几人在流民营里激起了民愤,否则叫祝斗真几人轻易搪塞过去,也不能有如今的怨声载道,韩舸恐怕也没胆子上疏。”

沈从之也不客套,引项尽倾,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你的谢我受了,但你可不能代陆冠良谢我,他谢我是他的事儿,你是你,他是他。”

辩他深意,窦初提杯打着哈哈,“都是为圣上办事儿,倒不分你我他的。”

“是,都是为圣上办事儿,”沈从之垂下眉峰,渐起失意之态,“话是这么讲,可真要论功行赏起来,还是他陆冠良立在最前头。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这次,本用不着韩舸一个小小的县令上疏。陆冠良是皇上殿前的人,他不好上疏,可你我都是臣子,怎么上不得?我沈从之倒罢了,可你是冠良提拔上来的人,怎么不让你去立功?”

窦初窥之,但笑,“大约,正是因为我是督公提拔上来的人,也不好去出这个头。”

沈从之搁下一只玉斝,面色微带不屑,“得了窦大人,你别替自己找借口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得了我父亲的信才请你过来的。自皇上登基以来,龚兴这一党,就一直是他的心病,忍了这一年,这回捅破了苏州这片天,龚兴这些人,是难逃罪责的。可事情完了,你我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依沈大人之见呢?”

“陆冠良苏州卸了任,自然是要回司礼监的,张公公年岁大了,少不得过两年,皇上的印就在他的手上了。而你,觊觎他的妻子,他就算不整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在朝廷里露脸吗?”

“沈大人这么揣测,是不是有些度君子之腹了?”

沈从之闷声一笑,靠到椅上,“君子?往年陆冠良在北镇抚司那些手段,是君子所为吗?他就是个阉人,外头再体面,也掩盖不了阉人那些烂毛病。你若还当他是个君子,那今晚的话儿,就当我没说过,你出了我这个门,就忘了今晚这个局。”

言讫含笑观他,见他并不挪动,便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窦大人能看清局势,沈某深感欣慰。”

窦初抬起眼来,举敬一杯,“沈大人什么意思,我窦初心内明白,十分感念大人与阁老提携之恩。大人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说出来,我当尽力为之。”

“宫里有位许园琛许公公,在陆冠良前曾任苏州织造提督太监,上年冠良来后,他回京顶了冠良的缺,在司礼监任秉笔。这位许公公,与我沈家素有交情,只要往后他能顺利升任掌印太监,少不得为你在皇上面前美言。”

窦初眉心紧扣,渐渐想起在京时曾与这位许公公有过几面之缘,记得他圆圆的身子,软绵绵的肉。据说阉人没了把势后,内肌会渐渐畏缩,浑身上下逐渐就变得像女人一样细腻柔软。

比起陆瞻,记忆中的这位许公公,似乎更像一位权势滔天的宦官,只是颧骨略高,显得有些刻薄,由其是那双贪得无厌的眼,遥远地,由记忆中扑朔而来一副更加乖张之相。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是不是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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