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陆顺送走许超美,并没在家休息,而是去了县政府的办公室。虽然几天没来上班,室内打扫得依然干净,只是没开窗户,稍有点闷气。把窗户打开了才坐下,文博就提了个暖瓶进来,打了声招呼就帮杨陆顺泡茶。
杨陆顺忙制止道:“文主任,我自己来、自己来。”
文博笑着说:“杨县长,你在省里跑项目辛苦了,我帮你倒杯茶也应该嘛。”
杨陆顺无奈,只得拿起藤杯假意嘬了口以示谢谢,然后敬烟,两人便吞云吐雾了。文博掸了下烟灰笑得有点古怪:“杨县长,你这出去几天,苏明明那祸害居然调进棉麻公司了,我真佩服那小妹子的手段。你有合适的打字员人选没,提供一个?”
杨陆顺见他笑得猥琐,懒得理会,问:“没有,文主任,朱县长呢?”
“朱县长去财政局开协调会了,找朱县长有事?我这就去联系。”
杨陆顺说:“随便问问,那张县长呢?”
“老张在忙着搞退旱还水,听说城关镇难度比较大,他这两天都在城关镇的各村做工作呢。”
杨陆顺说:“文主任,帮我搞台车,我得去看看。哦,你顺便电话通知下城关镇。”
文博有点为难:“杨县长,好车都出去了啊。剩下的就是老吉普……”
杨陆顺笑道:“我今天没骑自行车,不然我骑车下去了。没什么,吉普车也行,赶紧叫司机停楼下,我看完这份文件就下来。”
没多久小周敲门进屋来说车准备好,杨陆顺就笑了起来:“小周,老文把你当我的专职司机了啊。”小周说:“可不。本来这吉普车也没固定的司机,恰好我也没固定的车,正好!杨县长,可以走了么?”
杨陆顺把文件放抽屉里说:“走了,不赶紧点,易书记以为我们专门去蹭酒喝呢。”小周上前就要帮杨陆顺拿包和杯子。杨陆顺把包拎手里,拿起藤杯说:“小周,你的专职是司机,不是我杨某的跟班,何况我们感情如兄弟一样,就别搞这些东西了。”小周感激地说:“杨哥,谢谢你。”
两人往下走,文博在他办公室门口期冀地问:“杨县长,要个跟班不,总得有人替你拿包嘛。”
杨陆顺说:“不用了,我下去随便看看,没具体任务。哦,还麻烦文主任给小秦压点担子,别老跟着我跟疏了文笔。”
文博笑道:“好啊,那我叫小秦参加到县政府简报地编写,到时候忙得跳脚没空陪你下乡,可别怪我啊。”
杨陆顺说:“小看志民了,他在县委一个人都能拿下县委简报呢,何况文主任手下精兵强将无数。拜托了啊。”
文博只得挥手说再见,其实很想和杨陆顺一起下去。不愿总守在办公室里,可没办法,总得要人在机关主持工作,看来还得努力争取主任一职!
杨陆顺一车到了城关镇,等候多时的易宏书记这才降阶相迎,看到杨陆顺坐个烂吉普,忍住心里的不满调侃道:“杨县长职务上去了,待遇却降下来喽。要不我们城关镇买辆小桑送你做坐骑呀?”
杨陆顺笑道:“其实这么近应该骑自行车的,这人也是懒惯了,出门想地就是坐车。易书记,这是你说的啊,什么时候有新车啊?”
易宏见他打蛇随竿上,也乐得大方:“一个月后,城关镇就给杨县长一匹新马。到我办公室坐坐,你今天不来,我也在寻机会去找你!”
杨陆顺知道肯定是退旱还水的问题,就笑着跟从前的老同事们打招呼,进了易书记办公室,党政办地小张带着恭敬地微笑进来倒茶,杨陆顺接过茶杯主动与他握手问好。
易宏饶有兴趣地看着杨陆顺表演,等小周借口去其他办公室看报纸出门后,才挠着开歇顶的脑袋说:“陆顺,这风水真是轮流转啊,早几年你还是党政办的普通干部,这会都成了我地领导,看着小张,感慨万分啊。”
杨陆顺没接茬,只是问:“易书记,南平为了达到国家商品粮基地的基本面积要求,才搞退旱还水,事前我也实地摸查过,城关镇城区这几个村没确定退旱还水的具体面积,怎么张县长这几天都蹲在这里呢?”
易宏嘿嘿一笑说:“杨县长,如今变化大,城区周围几个村要不是被规划了,要不就成了菜农,外围几个村也为了响应县里菜篮子工程的要求,逐渐增加了蔬菜种植面积,正是要有收益了,政府突然要还水,种稻子,不是折腾农民么。”
杨陆顺说:“易书记,县里究竟布置了多少任务给城关镇?我没参加具体的会议,不很清楚。”
易宏不管你是真话还是假话,直统统地说:“达到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九十,这就是硬指标!差不多棉花麻类等经济作物都一扫光,叫我这书记怎么做工作?农民不象从前那么愚昧了,他们也知道掰着手指算经济帐!我不知道你们县政府地领导算经济帐没有,反正我是算了的。如果百分之九十的耕地种水稻,农民人均损失至少两三百元!我没夸张,要看细帐,我叫财政所的专业会计列给你看。”
杨陆顺暗叫不好,城关镇周边村与其他乡镇地情况是截然不同的,相信朱县长肯定也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无非就是不满老顾,阴着使绊子。就接着问:“易书记,那张县长的意思呢?”
易宏哼了声说:“他屁地意思,还不是按照统一的部署搞,我说了几次的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我这里笑嘻嘻,出了门就冲农民发威。头天我陪着,只是他官威大,我看不下去,他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出了事反正有县政府这块大牌子顶着。”
杨陆顺明白城关镇这几年财政收入好,靠地就是蔬菜种植,强迫退旱还水就是从农民、城关镇口袋里入外掏票子,换谁也不乐意。何况易书记这样的老资格领导,副县长还真不放在眼里,就笑着说:“易书记也莫怪张县长,奉命行事,要不我找他商量商量?既然易书记许我一辆桑塔纳,我总也得帮老领导做点什么才行,是不是?”
易宏杆乐,说:“就冲杨县长这声老领导,桑塔纳我送定了!我叫小何送你去大民村,张翼鹏在那里,中午记得来吃饭,我们喝几杯。”
杨陆顺想起那姓何的司机就腻味,匆匆叫小周开车去大民村村委会。老远就见一群农民围在村委会外面,小周有顾忌:“杨县长,现在去合适不呢?”杨陆顺呵呵笑道:“我去帮张县长解围,合适得很呢。”
有记心好地村民还记得杨干部,杨陆顺才下车,就有三十几人围了过来。有个农民叫吴老实的大声喊:“杨干部,好久没见你下村了,我记得你最关心我们农民,一定要帮我们说说好话,菜土挖不得啊!”一时间农民们纷纷诉苦,吵闹不休。
杨陆顺忙说:“我就是为菜土的事来找张县长的,请大家不要激动,菜土是我们镇里鼓励大家种地,也就会帮大家解决问题。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吴老实就奋力分开人群,护着杨陆顺进了村委会的支书办公室。那支书村主任正被张翼鹏训得低眉顺眼的,见又来了个副县长,吓得心里直叫娘,看来是惊动县里了,要处理不好,估计两人都得免职。
张翼鹏起身与杨陆顺握手,苦着脸说:“杨县长,你都看见了,我门都出不了,这都是些啥事嘛。”
杨陆顺对支书村主任说:“你们先出去安抚下农民,千万别让他们有冲动行为。还有,告诉农民说县里有新通知,近期村里只抓计划生育。”
等没人了,杨陆顺问:“张县长,朱县长是怎么部署退旱还水工作的?”
张翼鹏说:“召集乡镇头开了个紧急会议,然后布置任务,规定完成期限。县委那边也积极配合,分片蹲点地副县级干部都下乡督促,谁敢误了县里的头项工作呢。我是抓农业的,成了救火队,哪里情况紧急就去哪里了。本来城关镇是朱县长地点,他忙我就负责这里了。”
杨陆顺一时为难了,没想到城关镇居然是朱县长地点,不过既然他让张翼鹏搞,说不定也存了什么私心。掂量了会说:“张县长,要不这样,既然城关镇难度大,何不先放放,把几个耕地面积大的乡镇突击掉呢?”
张翼鹏说:“老弟,你没开会不晓得,朱县长这次格外严厉,口口声声不按照县委顾书记的精神办,不遵照会议精神执行,谁误了工作就处分谁!”
杨陆顺明白朱县长的意思,有些事情是欲速则不达,要求严厉了就会有群逆心理,看来即便顺利完成了退旱还水,怕是也会招来无数人地记恨。可他自己时间有限,不可能一一跑遍各乡镇去与书记乡长们解释,对朱凡祖只针对人不顾及工作的搞法很是反感,却也无奈,偏生老朱还占着大道理……严格执行常委会上的决议!
这么一想杨陆顺就有点泄气,但城关镇还得保:“张县长,城关镇特殊情况得特殊对待,我们搞商品粮基地是为了造福农民,却不能不顾实际情况,明显菜农收入胜过种稻子,我们盲目机械地执行就是伤害农民利益了,与初衷不符。我建议你暂停城关镇的行动,可以适当减少点棉麻等经济作物,不能坏一块菜地。我这就回去给顾书记汇报,请顾书记判断是非曲折,你看可好?”
张翼鹏就笑得开心了很多:“那就辛苦杨老弟了,你这是把我从水深火热中解放出来啊!我这就跟老易报喜去。”杨陆顺说:“那你就告诉易书记,晚上没机会跟他喝几杯了,请他原谅。”
杨陆顺跑了几个行局,在税务局才找到老顾,单独把城关镇地情况汇报完毕,老顾沉吟半晌才说:“陆顺,这个话我不能发啊,城关镇是特殊情况,可哪个乡镇都有特殊情况,我不能太偏颇,更不能打消了老朱的积极性。这全县是一盘棋,不能为了个把小卒影响了全局。陆顺,等你到了这位置就明白了,取舍予夺皆艰难啊。何况考察组马上就到,应该尽快达到预期的面积,才让专家们没茬可挑。底子太差,即便是我们走通了路子,也不能太给省里领导出难题是?我地意思呢还是按你的,先让城关镇各村先把棉麻等经济作物地旱土还了水,搞点动静,应付考察组后,再想其他办法。我也知道老易牢骚大,挖他地金鸭婆嘛。”
杨陆顺也是苦恼得很,有些事情简单得很,拿到明处就非搞得复杂不可,连一向强势的顾书记都有顾虑,可要放任下去,伤害的却是农民的利益和响应政府号召地热心。农民最怕什么,最怕政策变,只要政策变动,受冲击的首先就是农民!而农民总是被动地服从着。见老顾没话了,杨陆顺才说:“顾书记,那我就通知易书记了。”
顾宪章见杨陆顺要走,忽地说:“陆顺,不归你管的事,就尽量少插手,我知道你想为县里做点什么,可什么事都有规矩有程序。”估计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应该出自县委书记之口,就哈哈一笑掩饰尴尬,开玩笑地说:“我就是少了你这样的干部,如果南平有一半象你这样地,我要轻松好多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