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仕渊颔首道:“那安京侯那边?”</p>
“也往船上传信了,待入城之后,就先在城南沧浪亭旁的驿站下榻。吾等也投其所好的准备了不少,钱参知大可放心。”</p>
“那就好,安京侯既有这番癖好,未必不是我辈中人,不必太过拘谨了,反而落了下乘。”</p>
“大人叮嘱的是。”</p>
钱仕渊转而问道:“你家中长子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了吧?是送去国子监读书,还是就在当地?”</p>
徐耀祖笑答,“劳大人挂念,犬子是到了进学的年纪。在这次雅集上,我也想让犬子能施展些才华,若是能入一位名家之眼,拜入师门,是再好不过了。”</p>
“国子监……就先不考虑了,其中情形大人也知悉。”</p>
名家多是自命清高之辈,便是徐家坐拥苏州最多的财富,却也只是和他们表面客气,并未有深交。</p>
说到底还是洗不清商贾出身,被文人所轻贱。要跻身上流,不再做奴才,还需得名师传道从科举一途,有功名傍身。</p>
不然,有再多的财富,也只能靠金钱贿赂来维系关系,真正临了大事,怕还是要被人杀鸡取卵。</p>
徐耀祖寄希望于儿子能改变家族的现状,不惜多年赔本举办沧浪雅集,来提高自己的威望。</p>
钱仕渊听得明白,又道:“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若是能入安京侯之眼,举荐陛下身旁做差,那更是一劳永逸了。”</p>
这群人虽然明面对安京侯客气,可本质上与岳凌并不是一路人,而是对立。</p>
江浙作为世族的大本营,是保守派牢牢占据的地方。</p>
而岳凌是新政的提出者和推行者,朝堂上新旧两派可是势如水火。</p>
钱仕渊言中有警告之意,警告徐耀祖不要在诗会上掺了小心思,改换门庭。</p>
徐耀祖也听得明白,讪讪笑道:“钱大人说笑了。此沧浪雅集由我徐家操办已有十余载了,总不能十余载前,我便料定了有今日安京侯南巡。”</p>
“中书里对徐家有提携之恩的大人们,在下没齿难忘。”</p>
钱仕渊摆手笑道:“这说的,倒像是本官难为你了。罢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先去府衙看看孙知府在做什么吧。”</p>
说罢,钱仕渊眸中闪出一道阴翳,令人不寒而栗。</p>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府衙门前,衙役出动全员,将欲要拦车上书的百姓们隔绝开来。</p>
但在人墙之外,还是不停有百姓在叫嚷着。</p>
“钱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p>
“钱大人,孙知府枉为人子,竟然毁堤淹田,又烧粮仓!”</p>
“钱大人,孙知府已经触怒了佛祖,您不杀他,苏州来年也不会风调雨顺的!”</p>
隔着轿门,听得外面吵吵嚷嚷,钱仕渊心头不悦,“瞧瞧这苏州,成了什么样子,扯起一杆子人来,真是要造反的架势了。”</p>
整理了下衣襟,钱仕渊由仆人搀扶着,掀开轿帘,面向场外的诸多百姓,“苏州的父老乡亲们,本官乃江浙行省的参知政事钱仕渊,今遭受赵相托付,来苏州处置灾情,你们所言,本官皆已知晓,会给你们个交代的。”</p>
高官露面,民情更是汹涌,不断冲击着衙役堆积的人墙,口中呼喊声不止。</p>
钱仕渊却已不再理会,摆手示意后,便往府衙中去。</p>
才一回头,便听得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大喊道:“钱大人,传言说安京侯不日就要抵达苏州了,是真是假?”</p>
钱仕渊心头愈发不悦,可回头,面上还是嬉笑道:“消息倒是传得挺快,安京侯是要抵达苏州了。便是安京侯不来,本官也不会怠慢了公事。”</p>
说罢,钱仕渊便入了府衙正门。</p>
迎面赶来的胥吏列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同行道木一般站着。</p>
“孙知府在何处?”</p>
钱仕渊皱眉问着,却是无人应答。</p>
“怎么回事?”</p>
钱仕渊腹中积压的怒火,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只有一人向前道:“孙大人不在府衙呢,外出还未归。”</p>
“什么?”</p>
钱仕渊径直来到了孙逸才的班房内,推门只见其中案牍之上,砚台的墨迹还未干,似是才在此处办公,离去不久的模样。</p>
“这么个大活人,还能没了不成?去找,若是他畏罪潜逃,能寻到便是大功一件!”</p>
“畏罪潜逃?”</p>
衙役们听得一惊,这是什么风向?</p>
钱仕渊怒道:“今日苏州之祸,与孙逸才脱不开干系,他竟敢擅离职守,岂不是尸位素餐的罪人?速速寻人回来!”</p>
“是!”</p>